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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虽抱文章谁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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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7 虽抱文章谁相亲 (第3/3页)

,我们局里是有规定的,日本人还在的一日,为防身份泄露,误人误事,是不能有婚娶这档事的。我不能破他立下的规矩,况且也不知哪一日就被发现横尸在了胡同野巷里了……”

    “你人在上海,夫妻之事,若不注重了那一张纸为凭,他未必会知道。”陈教授便压低声叹道。

    “即便他人不在身边,但良心若有愧,他知与不知又有何区别,最重要的,我到底不想他因我而再失望,那是我曾答应过他的一件事。”陈夫人微怔,出神片刻,摸索着重新躺下,喘出一口气,在她欲再次临睡前,陈教授仿佛是忽然迸出一句低低问,“是梦遥出事的时候?”

    陈夫人眸子中卷过痛楚,吃倦萎下眉,“我总不能做第二个梦遥去伤他的心。”

    她自然也知这话一出口,应是哪处出来一个天大漏洞,陈必达是何人,他又如何会知晓经年一段往事,然她此际头晕目眩,若有可能,只想拿把斧头自行将脑子劈开了,好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凉凉,才能收回些神思。

    陈教授坐在那里便没有再出声,只是忽然伸手摸索着抚了抚她的耳边发,陈夫人或许是因为身子烧得滚烫,只觉这五根手指头拂过时凉凉的,贪图那一丝凉意,恍惚又勉强笑笑,那笑却是悲伤的。“到如今,有些事他大概都忘了,忘了也是好的,就如你所说,我们何尝能被一场梦就困住了一生。”

    他都忘了。她平生第一次坐船便是被人绑在甲板底下的,那种铺天盖地的暗无天日,都早已化作淋漓的蝠影,魅暗地深烙印进了骨子里头。再后来,梦遥的魂又一次次地从那片过去的乌黑的冰冷江水中探出半身,一次次地重新拜访着她,一夜重复一夜地两人说着窃窃不绝的话……那些经年的事,寻到一个灵媒,于是揪扯不断,让她甩不脱的做回那个经年的旧人,让她看那些她永远走不回去的路。

    不能不算残忍的。从上海来重庆的整一途中,当舱房里的那盏灯一灭,陈教授就看着妻子将头倚在那扇室内的窗上,看外间的月光流进来。若没有月光,便是一团团浓黑的暗影,那暗影里藏了纤薄的呼吸,要凑到有些人的耳边去轻吟短语的。

    忘了是好的。

    偏她却还会一直记得黑暗中那只伸来的手——

    如今那只手的主人早就忘却了太多。忘掉了原本也不是多大的错误。但她在最后一刻中却还贪恋了这刻留在自己面颊上的那只手,捉住,还印在自己面颊上,贪恋上面的余温,那只手,也是触不及防的,忽然握了一手她在过去岁月中早已冷凉的眼泪。

    “这七年中,你其实是一直在等着他来接你的,一直在等着是不是?”这个陈教授是从未接触过这个女子的眼泪的,喉咙口忽然有了哽塞,于在暗夜中嗟叹出一句后,咄然血性一起,挺直身躯,已立定了主意,“既然这样,我带你下船,我们回去见他!”

    陈夫人不待辩驳,就见陈教授俯身已将自己接近双掌中,不费吹灰之力便抱了起来,她不知丈夫力气如许,待要再看清丈夫的脸,昏暗一段舱室中,陈教授已一脚踏出当中,此刻天光直粼粼地落下来,颇有些刺目,河堤两岸树的疏影横斜着织成了天幕的网,东一条西一条的隐晦着世人面目,陈教授此刻右足一点箭步跃出,船身往外晃荡漂开几寸,二人已安然落在了岸上——

    她再错眼看过去,河岸上干干净净的,那种白,白得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所有似的。

    这样的白而干净的夜晚,却有脚步声正往这边包抄过来,雪亮的车头灯穿透夜空,直喇喇地闪进人的眼眸子,让人根本无法视物,陈夫人就借着这一点暇余光色看清正抱着自己的人的面目:“徐铮!”

    下一刻,古将军身边的徐副官一低头,看清女子惊愕的容颜,已苦笑叹出一声,“看来我们有麻烦了,是我的大意,绾绾,我们或许都没有命再回到局座身边了!”

    雪亮的车头灯,那一束光柱穿刺入遥远的夜空,仿佛要洞达一个早被他们遗忘或者试图遗忘的彼端,彼端在多年之前,徐铮还是副官,只不过是另一个人的副官。而这时从那辆亮着雪亮车头灯的吉普车上跳下的着军服的旧友却还未从戎,只是一个握笔的书生罢了。

    人沿着岁月山崖长久行走,总有一步要作停留回望,来偿清所有过往欠下。

    付处长从吉普车上跳下来的时候,皮鞋“克”地冰冷一声,踩上陪都夜色下的青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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