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悲田院中收璞玉,慈安堂外显仁心 (第3/3页)
她忽然开口道:“裴大人,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您送我重礼,我也送您一句忠告,如何?”
裴砚挑了挑眉:“哦?请讲。”
“大人近来,是否时常感到口干舌燥,午后低热,夜间盗汗,且右手乏力,偶有心悸之症?”
裴砚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震惊与不敢置信。
因为沈知微说的每一个字,都准确无误地刺中了他近半年来,秘而不宣的隐疾!
他遍请名医,都只说是思虑过重,气血亏虚,开了无数温补的方子,却全然不见好转。他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中了什么慢性奇毒。
可眼前这个少女,只凭一眼,竟将他的症状,说得分毫不差!
“你……你怎么知道?”他第一次,语气中有了失态的波动。
沈知微收回目光,神色平静地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望闻问切,医家本分罢了。大人这病,病根不在气血,而在心肺。若我所料不错,大人幼时,应得过一场凶险的肺炎,虽侥幸痊愈,却留下了病根。加上后天劳心费神,忧思伤肺,郁结于内,才有了今日之症。”
她顿了顿,说出了结论:“此症,寻常汤药难入肺腑,只会越补越虚。若不及时施以针砭,疏导肺经,再辅以雷霆手段的猛药……不出三年,恐有性命之忧。”
裴砚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心中,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幼时的那场大病,几乎要了他的命,是他心中最深的秘密。这世上,知道的人,绝不超过三个!
而这个沈知微……竟只凭看他一眼,就将他的前尘过往、生死命脉,剖析得一清二楚!
这一刻,他感受到的,不再是试探与博弈的快感,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彻底看穿的恐惧。
他看着沈知微,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或炫耀,只有医者面对病患的平静与专注。
许久,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对着沈知微,郑重地、缓缓地,行了一礼。
“受教了。”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去。他的背影,第一次,显出了几分仓促。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沈知微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她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她不仅化解了他的威胁,更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从今往后,裴砚再想动她,便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
而一旁的青黛和白芷,早已被这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她们看向沈知微的眼神,已经从信服,变成了近乎崇拜的狂热。
她们的小姐,不仅会盖房子,会教她们本事,还能一句话,就吓跑一个看起来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吗?
裴砚的出现,只是一个小插曲。慈安堂的筹备,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转眼又过了十日,医馆的修缮和布置已全部完成。崭新的药斗上,飘散着药材与木料混合的清香。秦月将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青黛和白芷已经能熟练辨认近百种常用药材。
一切,只待择一个黄道吉日,正式开张。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开张前三日的傍晚,意外,突然降临。
一声凄厉的哭喊声,划破了甜水巷宁静的黄昏。
“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沈知微正在给青黛和白芷讲解新炮制好的金疮药药性,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冲了出去。
只见医馆斜对面的布庄门口,围了一大圈人。人群中央,一个中年妇人正瘫倒在地,双手捂着腹部,疼得满地打滚,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已然发青。
一个身材粗壮的汉子,正是布庄的老板,正抱着她,急得满头大汗,对着周围的人哭喊求救。
“快!快去请王郎中!快啊!”
“没用的!”人群中有人喊道,“张嫂这病是老毛病了,疼起来要人命,王郎中上次来看过,也说没法子,只能开点止疼的药应付一下。”
“那怎么办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疼死啊!”
议论声,哭喊声,乱作一团。
沈知微分开人群,快步走了进去。她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判断。
那妇人面色青白,冷汗淋漓,呼吸急促,按压腹部时,有明显的条索状硬块,且剧痛无比。这是典型的“肠痈”急性发作,也就是现代医学的急性阑尾炎。
在这个时代,一旦拖延,导致阑尾穿孔,引发腹膜炎,便是九死一生!
“让开!”沈知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权威。
众人回头,看到是新来的那位“女神医”,自动让开了一条路。
那布庄老板看到沈知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哭着喊道:“沈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婆娘!求求你了!”
“别慌。”沈知微蹲下身,迅速为妇人检查。她一边检查,一边冷静地发出指令,“青黛,去取一筒最细的银针和一瓶烈酒来!白芷,去烧一大锅热水,再拿干净的剪刀和纱布!秦嫂,疏散人群,别让他们围着,影响空气!”
“是!”
三人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飞奔回医馆。她们在过去半个多月的训练中,早已对沈知微的指令形成了条件反射。
沈知微又对那布庄老板道:“把你妻子平放在地上,解开她的腰带,让她双腿屈膝,这样可以缓解腹部压力。”
那老板六神无主,此刻完全听从她的指挥。
很快,青黛拿着银针和烈酒跑了回来。
沈知微取过银针,在烈酒中浸泡片刻,手法快如闪电,精准地刺入了妇人腿上的足三里、阑尾穴等几个关键穴位。
随着银针刺入,妇人原本剧烈的抽搐,竟奇迹般地缓和了下来。
周围的百姓看得啧啧称奇,都道这女神医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沈知微的眉头却依旧紧锁。她知道,针灸只能暂时缓解疼痛,控制病情,并不能根除病灶。这妇人的肠痈已经十分严重,隐隐有化脓的迹象,必须立刻“排脓”,否则,依旧有生命危险。
但“排脓”,意味着要开刀。
在这个时代,在人肚子上动刀子,无异于谋杀。
就在她思索对策之时,那妇人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一口污血从口中喷出,随即陷入了昏迷。
“当家的!”布庄老板吓得魂飞魄散。
周围的百姓也发出一阵惊呼。
沈知微心中一沉,暗道不好,这是毒邪内陷,即将穿孔的征兆。
不能再等了!
她站起身,看着布庄老板,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妻子这病,是肠痈之症,如今毒气攻心,命悬一线。唯一的活路,就是在她肚子上开一个小口,将里面的脓血放出。但是,我须事先言明,此法凶险万分,我只有五成把握。是让她就此疼死,还是信我一次,博那一线生机,你来选。”
“开……开刀?”布庄老板和周围的百姓都惊呆了。
“这……这不是杀人吗?”
“是啊,在人身上动刀子,那还能活?”
质疑声四起。
布.庄老板看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妻子,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坚定、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少女,心中天人交战。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我娘说了,要信沈小姐!沈小姐是活菩萨!”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正是被沈知微从悲田院带出来的小娥,正用力地挤出人群,大声喊着。
布庄老板看着小娥,又想起这半个多月,甜水巷里关于这位沈小姐的种种传闻。她用一块金牌吓跪了地痞,她让三个可怜人脱胎换骨,她买药材从不还价,却总能挑到最好的……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他猛地一咬牙,对着沈知微,“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沈小姐!我信你!我婆娘的命,就交给你了!是死是活,我们都认了!”
“好!”沈知微眼中闪过一抹决然,“青黛,白芷!将人抬进医馆,抬到后院的手术台……不,木板床上!点起所有的灯,把我们准备好的‘手术工具’,全部用沸水和烈酒消毒!今晚,我们慈安堂,提前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