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龙凤双胎,以邪制邪 (第3/3页)
下了其中一趾。
动作利索得惊人,既无停顿,也无犹疑。
那黑鸡虽吃痛,翅膀扑棱了两下,却硬生生忍住,既不叫,也不挣,连脑袋都没乱动一下。
像是进屋前就已叮嘱得明白,晓得今日躲不过这一遭。
姜亮站在一旁,脖颈微缩,眼角一跳,心里咕哝这鸡怕不是通了灵。
趁着血线未止,姜义已将那截指骨提了起来,毫不迟疑,往断口处一送。
说来也邪门。
那漆黑指骨一沾鸡血,竟似被活物惊醒,轻轻一颤,竟自个儿朝那鸡爪上钻了进去。
血线顺势被吸了个干净,那断口也不知怎的,竟开始慢慢愈合。
皮肉交融,骨血相契,连缝都不见一丝。
再看那鸡爪,已是一体漆黑,若不细瞧,竟像天生便长了那般模样。
更诡的是,原本缠绕不散的阴寒之气,此刻竟也隐隐敛了下去。
就连姜义这等神魂通透的,也得凑得极近,方才能勉强察觉几分。
姜义也顾不得擦手,抹了把掌心,将那枚铜扳指攥得更紧了些,便缓缓俯下身去,目光与那大黑公鸡持平。
那鸡立在桌上,爪下血迹未干,一身乌羽却纹丝不动,倒像一尊刻得极细的乌木雕像。
只是那双眼,黑得发亮,幽幽地望着他,不闪不避。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自从那节指骨嵌了进去后,这灵鸡的眼神里,竟又添了几分说不出的灵光。
“咯咯……”
黑鸡喉头轻滚两声,倒不像鸡叫,更像哪个老头清嗓前咳的一记,干巴巴地响着。
姜义微皱着眉,定定看它片刻,随后才低声开口:
“……能不能感应到,与你那根新脚趾,一个来路的东西?”
说罢,怕它听不明白,又抬手,指了指它那截刚接上的漆黑趾骨。
那鸡仍不动,歪了歪脑袋,像是侧耳听风。
片刻后,眼珠一转,忽地僵住,随即脑袋一扬,尖喙直直朝东南指了去。
紧跟着,喉头爆出一串清啼,尖锐而利落,节奏急促得像催命鼓点,连绵不绝。
姜亮原本倚在桌边,双臂抱胸,眼角还有点笑意,像是看自家老爹舞鸡请神,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可啼声一起,他那点笑便像是被谁拿手轻轻抹了一下,凝在了脸上,半点都不剩。
他盯着那黑鸡所指的方向,眼皮微微一跳,声音低了半寸:
“东南……正是探报说的那片山谷。”
那山谷地势诡峭,瘴雾不散,近来军中多有传言,说那儿潜着一股烧当羌的嫡系主力,藏得极深。
这回他领兵出来,正是奔着那一带去的。
姜亮没再说话,只静静望着那鸡,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姜义见竟真有了些苗头,面上一喜,也不多言,转身进了屋。
翻了半柜子,从几包连自家都舍不得动的灵药果干里挑了几样,捧在手中,一样样摆到那黑鸡面前。
动作郑重得很,像是给谁上供。
“刘家庄那条能寻山精的猎犬,唤作小黑。”
他语气淡淡,手指微抬:“你自今日起,便叫大黑吧。”
说完,唤了姜亮去趟屋后,摘些熟果给“大黑”打打牙祭,也别落了山脚下那几个弟兄,多少分些过去。
待小儿迈过门槛,姜义才慢慢坐下。
伸手过去,顺着那身漆黑羽毛,轻轻抚了两下,手上动作极轻,话音更轻:
“只要这回真能立功,日后这山前山后的灵药灵果……我许你第一个吃。”
那黑鸡啄得正欢,听得此言,“咯咯”了两声,尾音一扬,竟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
姜义望着它羽毛抖得锃亮,精神头十足,也不多言,只拢了拢袖口,转身出了屋门。
屋后果林正好,阳光从枝叶缝隙里筛落下来,不冷不热,落在人身上恰到好处。
姜亮正兜着衣襟摘果,怀里鼓囊囊一大捧,低头还在挑熟的。
姜义步子不停,走到他跟前,只淡淡开口:
“那鸡你也看见了,兴许真能顶点用。”
姜亮一听,点头如捣蒜,眼里还带着那点没褪尽的惊奇。
姜义却不急,先瞧了他一眼,才慢条斯理地接道:
“你这趟出征,便带上它。至于是否真有用,怎么用,用完之后是养是放,全凭你自己定夺。”
话至此处,声气一顿,语调却压了下去,带出半分冷意:
“只一桩,须得记牢。无论是活是死,都不可让它再踏进这村一步。明白了吗?”
言辞未重,语气未高,落下却如石入水,林中无风,果香犹在,气氛却不觉冷了三分。
姜亮虽不晓得缘由,但他信得过自家老爹,当即面色一敛,郑重其事地点头应下。
见他应得利落,姜义神色方缓,伸手在他怀中翻了翻,挑了两个最红的果子出来。
姜亮抱着果子出了院门,往那帮风尘仆仆的袍泽里头一分,果香四溢,笑语渐起。
姜义却又折回屋中,一手捧着那两颗泛着红光的灵果,递到黑鸡嘴边。
大黑倒也识货,张嘴便啄,吃得比方才还欢,喙尖啄过指头时,带起些细细麻痒。
姜义在一旁坐下,也不吭声,只静静看着那一啄一饮,神色温和,眼底却浮着点若有若无的思绪。
此番借邪物之力,不过是以邪制邪。
往小处讲,是为小儿往后能走得更稳些;
往大里说,是为陇西这一郡百姓,能安一时生计。
姜义自忖,动机尚不失正,良知未泯,问心无愧。
但姜家这条路,终归是要往光明里走的,是要走堂堂正正的大道。
便是偶有借力,也该知分寸。
与这等阴祟物,终究是要划清界限,泾渭分明。
姜亮在家中歇了三四个时辰,大哥小妹都打了招呼,娘亲早早备好行囊,一包吃食,收得极是妥帖。
至黄昏,天光将收未收,他便领着人马出了两界村。
村口尘土又起,脚步落下去,同来时一般无异。
他身后的那根长棍,还是旧样,斜负在背上。
只是这回,棍梢上多了个活物。
那只唤作“大黑”的公鸡,两爪钩得死紧,竟站得分毫不晃。
羽毛微张,被风一吹,边角处像要炸开,又硬生生收住。
那鸡冠红得发亮,恍若一撮烧得正旺的火。
而那双豆大眼珠,自始至终只盯着东南方的远山,一动不动,像那山头藏着它要找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