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超乎想象的难度 (第3/3页)
礼制分业,非谓赋敛。杜预强解‘丘出甸赋’,使成公赋税四倍于前,然哀公‘用田赋’倍征已致‘公室不足’,若成公果取四倍,《春秋》当书‘初税甲’而大书‘饥’‘盗’矣。
故杜谬有三:一昧书‘作’不书‘初’则非始祸之例;二淆军赋定制与横征暴敛之别,三违《穀梁》本斥‘易职’非‘重赋’之旨。要之,‘丘作甲’乃战时民兵之备,夫子贬其‘非正’者,警后世舍井田协作之本,开全民皆兵之气象耳。若如杜说,则《春秋》当比‘税亩’‘田赋’而加‘初’字,岂容轻纵?”
这道题答完,陆北顾感觉自己头脑一阵轻微的眩晕,连眼前的字似乎都歪斜了起来。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方才稍微缓过来。
不过不知道为何,视线还是有点歪斜,他只能硬顶着这种不适感继续作答了。
最后两道题,难度同样极高。
“《春秋》三书‘不郊,犹三望’,《穀梁》谓‘犹者,可以已也。’然‘闰月不告月,犹朝于庙’亦书‘犹’。
‘犹’字之训,一为贬其‘不已’,一为幸其‘未废’。夫子于‘三望’书‘犹’,悯周礼之遗耶?抑贬鲁僭之甚耶?”
此题原文其实不出自《穀梁传》,而是出自《公羊传·僖公三十一年》记载的“三望者何?望祭也。然则曷祭?祭泰山、河、海。曷为祭泰山、河、海?山川有能润于百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乎天下者,唯泰山尔。河海润于千里。犹者何?通可以已也。何以书?讥。何讥尔?讥不郊而望祭也。”
公羊学者认为鲁国僭越天子之礼,行“望祭”,也就是祭祀境内山川,且在未行南郊祭天大礼的情况下行望祭,是双重失礼,故书“犹”以讥之。
但穀梁学者则并不这么认为。
而这道题的题面很有误导性,如果考生按照《穀梁》的观点答,就掉坑里了。
换句话说,这里面是有思维惯性的考生答到了倒数第二道题之后,会习惯性地认为,这道题就是从《穀梁》里出的,所以也要按照《穀梁》的思路来。
但是,谁明确规定了呢?
所以明面上是考《穀梁》,但考的还是《公羊》。
陆北顾答道。
“夫子书‘犹三望’,非悯周礼之遗,实贬鲁侯之僭也。考《春秋》‘犹’字二用,若‘闰月不告朔,犹朝于庙’者,幸其礼废而存一脉;至‘不郊犹三望’,则讥其大礼弃而小仪逞。《穀梁》谓‘可以已’未透真义。
夫郊祭天子祀天之礼,鲁以周公故特受赐;三望亦天子之权,鲁行之实属窃礼。当郊不郊,是废王命;不郊而望,是盗天威。故书‘犹’者,非嘉其未绝祭祀,乃诛其舍本逐末、僭窃自专。观夫子削‘僖公祀上帝’为‘僖’,书‘文公逆祀’为‘非礼’,则知鲁之郊望皆非分而享。若真悯周礼,当如‘西狩获麟’书‘仁兽’,非至以‘犹’字为嘲。”
答完这道题,他感觉已经没剩多少时间了,神经更是紧绷到了极限。
看向最后一道题。
“《穀梁》载‘定公元年,雩月,雩之正也.其时穷人力尽而后雩。’责未旱而祷为‘非正’。然民瘼如火,岂待焦土方求?
若必俟‘人力尽’乃雩,是忍视其毙乎?雩之正者,在合时月耶?在存君王忧民之诚耶?”
此题源自《穀梁传》对“雩”,也就是求雨之祭书月的阐释。
《穀梁传·桓公五年》记载“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
穀梁学者认为,《春秋》记载“雩”祭时写上月份,如“秋八月,雩”,是表示这次雩祭是符合礼制的“正雩”,也就是常祀;如果不写月,只写“雩”,则可能是因旱灾临时举行的“旱雩”,带有讥贬意味。
“《穀梁》释‘雩’,重其时与礼。《穀梁》载‘桓公五年秋,大雩。雩月,正也。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又云‘雩得雨曰雩,不得雨曰旱。’其义谓雩祭有常礼,当于孟夏龙见而雩,此为祈谷于天,顺应时令,故书其月以示其正。若非常之时,因旱而雩,则为‘旱雩’,乃变礼,非吉事,故《春秋》但书‘雩’而不书月,书月则明其为应时之正礼,不书月则示其为非常之变祭,此穀梁氏谨于礼制、重灾异谴告之微义也。
夫子书‘雩月’为‘正’者,非谓忍观民瘼,实斥鲁君违时,当盛夏阳气盛而惰祀,延至季秋阴侵阳方草草行之,此其‘非正’之罪。若夫忧民之诚,观文公‘焚巫’《春秋》不书,襄公舞童《公羊》讥‘旱气’,则知雩在敬天勤政,非饰仪文。故雩之正者,合天时则灾弭于未形,尽人事则祷发于方兆。”
十道墨义,纵横《春秋》三传,涉及礼制、征伐、君臣、赋税、灾异、修身等核心议题,真真是耗尽心力。
最后一笔落下,陆北顾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而在他写完之后,仅仅匆匆检查了一遍,就到了收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