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新坟 (第3/3页)
怕的?干等在这里,不但是“三长两短”,万一不小心掉进天坑,变成“七长八短”都极有可能。
“那座新坟里埋的是个细娃儿!”寄爷晓得我不满,语气十分肯定地说。
我呆了呆,这倒是个新问题。通常说,人小鬼大,在各类鬼怪传说中,无一例外认为孩子死后,其鬼魂最为厉害,孩子越小鬼魂越厉害,我爷爷在世时也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你看那露出来的棺材板就晓得了!”寄爷继续对我说。
经他提醒,我才专门注意先前被忽略的棺材板。这一看之下,我暗暗叹服寄爷观察能力强,同时也明白了寄爷说那座新坟里是埋着一个孩子的原因——那露在外面的东西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棺材,而是专门用来埋葬小孩的木匣,当地人俗称“匣匣儿”。这个东西我虽然见得少,但也略知道一些,木板很薄,根本不刮油漆,就是一个简简单单放置小孩尸骨的木盒。
棺材,当地从俗称“老木”或“方子”,清江流域也有人称“万年屋”。硒都实行传统土葬,基本上男人女人一过五十,就开始着手准备“老木”,这也是儿孙必须办理的一件大事。棺材的木料要选好料,请专门的师傅来“割”(我一直没弄懂为什么要叫‘割棺材’),“割”好后要用细沙布将表面打磨光滑,再用石膏刮白,最后再用土漆漆黑。不仅如此,细心的人家每年都要将“割”好的棺材再刮一层石膏和土漆,所以,那棺材享用之人到死时都光可照人。外面仅仅是为了好看,真正讲究的是棺材内部,特别讲究不能用钉子钉,清一色的楔槽楔子,却又必须“割”得严丝合缝。高明的师傅“割”出来的棺材,据说几十年也不遭受蚊虫叮咬,直到下葬时仍然完好如初,这不能不说是土家族特有的一件艺术精品。按常规,黑漆棺材用来装成年人,而装殓夭折的小孩,就是用眼前这座新坟中的“匣匣儿”。
话题扯远了,转回来。
听寄爷说那新坟里埋的是小孩,尽管我自诩“不信神、不信鬼,只信自己胳膊腿”,但打小听的故事太多,内心也不免打鼓,不敢冒然向前。
“这座坟埋的地方是大凶之地,专业的角度叫‘绝煞缠尸’——这个以后再说——所以我料定那个细娃儿一定是凶死,凶凶相克,在生的人才不会有大碍,免除煞气冲撞。”晕死,没想到土里巴叽的寄爷居然整出“专业的角度”这句话。我见他一本正经,想笑不敢笑,何况也没心情笑。
“而且,从那‘望山钱’的长度来看,这个细娃儿不到六岁!”寄爷继续说道,“一般来说,‘望山钱’分成两尺左右的几段,每一段代表十岁,你看那坟上的‘望山钱’还不到一尺,说明么子?”“望山钱”就是坟上的白幡,有经验的人通过“望山钱”的段数,能准确说出所埋之人死时的年龄。
我见寄爷说得一本正经,内心七上八下,更加迟疑。
寄爷看见我的神色,从背篓里摸出那块新鲜猪肉,脸色瞬间大变,急赤白脸地说:“来哒来哒,果然来哒!”我听得莫名其妙,望向那块新鲜猪肉,大吃一惊——那块原本白嫩的新鲜猪肉仿佛成了一砣黑炭,黢黑如墨。
“不管你们信不信,等下确实可能有那些东西。”寄爷脸色凝重,语气严肃,“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否则轻则失魂,重则丧身。这块猪肉变得黢黑就说明一切!”
那些东西?不就是半傀吗?
“那……我们怎么办?”我着急地问道。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下一步的打算,至于猪肉为什么变黑等捡了小命再说。“假若埋的是一个老人,我倒不怕,关键现在是一个凶死的细娃儿,我也没得把握镇住!”寄爷的表情极不自然。
我瞥了他一眼,一股怒气又上来,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何时才是个尽头啊?想到这里,我从寄爷背篓里摸出酒壶,咕嘟咕嘟猛灌几口,拍拍花儿,将那块红布缠在覃瓶儿脖子上,搂着她小心踏上湿滑的石桥,向新坟走去。寄爷无法,架着满鸟鸟,跟在后面。
越走近那座新坟,我心脏跳得越快。我强自镇定,手电不敢照向别处,却不由自主地被全身被瑟瑟发抖的覃瓶儿感染,身体跟着颤抖起来。
好不容易捱到坟前,活生生看见白森森的木匣板子如枯骨般从坟堆里伸出来,伴随着雾气中飘摇的白幡,新坟犹如一头巨兽盘踞在石桥中央。走得再近些,我才发现那乌黑色的坟土并不是新泥,看上去湿糯异常;坟上的白幡也不是普通的白色皮纸,而是用一块白布撕成条状扎制而成。
我暗暗纳闷,看那白布的成色较新,而现在又不是清明节,怎么会有人来“挂青”?(挂清,当地人在清明节时期上坟的一种方式)。
“阿可俾之墓!”寄爷躬身看着斜靠在坟头的灰白石碑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