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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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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第3/3页)

!梅尔芙·范·特里卡西变得尖酸、刻薄、反复无常。她丈夫有时只有用更高的声音才能勉强压制住她的声音,可还是不能让她闭嘴。这位高贵的夫人任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对什么事都要大惊小怪一番。一切都乱了套。佣人们老惹她生气,不论做什么事她都嫌他们手脚太慢。她叱骂洛谢,甚至对她的小姑子塔塔尼芒斯都不留一点情面。塔塔尼芒斯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她针锋相对地予以回敬,范·特里卡西自然站在洛谢这边,人之常情嘛!而这只会使矛盾不断升级。镇长夫人不停地叫啊嚷啊,和她丈夫之间的吵闹没完没了。

    “我们到底是怎么了?”镇长愁眉苦脸,仰天长叹,“我们中邪了?着魔了?咳,梅尔芙·范·特里卡西,梅尔芙·范·特里卡西,不把我置于死地,你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可那会使我们家族的传统毁于一旦啊!”

    读者想必不会忘记他们家族的奇怪传统:范·特里卡西先生会成为鳏夫,接着再娶回一位新妻子。这个家族世世代代如此。

    与此同时,它也给大众的心态造成了其他一些怪异的、不可忽略的效应。这种至今起因不明的兴奋状态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生理上的变化。到目前为止都没得到发现的才干在群众中被发掘出来了,能力突然得到发挥。二流的艺术家显示出新的才华。政界和文艺界一样,不断有新面孔出现。演说家们以自己的实力证明了他们在激烈的争辩中游刃有余。他们所提的每个问题无疑是给本已按捺不住的听众火上烧油。上至镇务委员会会议,下至公众政治性聚会都有这种倾向。当20家报纸,如《了不起的基康东》、《公正元私的基康东》、《激进的基康东》、《过激的基康东》等等,言辞颇富煽动性地提出至关重要的社会问题时,一个俱乐部在基康东应运而生了。

    是些什么问题呢?什么问题都有,但说穿了又都不成问题。有关于摇摇欲坠的乌代那塔楼的,一些人主张拆掉它,而另一些人又建议维持原状,众说纷坛,莫衷一是;有关于镇务委员会颁布的管理条例的,几个性格暴躁的人扬言他们要坚决予以抵制;有关于打扫臭水沟、修补下水道的等等,人们为这个也争论不休。斗志昂扬的演说家们根本不把小镇的内部管理机构放在眼里。他们甚至变本加厉,挖空心思地挑动同乡们点燃战火。

    基康东八九百年来一直很有理由打一仗,他们把这个理由看得很神圣,这个理由曾经一度已销声匿迹。

    下面就是基康东要宣战的理由。

    也许很多人还不知道,基康东——这座隐匿在弗兰德斯一个幽静宜人角落的小镇,与弗盖门小镇毗邻而居。两个小镇的土地是连在一块儿的。

    1815年,也就是鲍得温伯爵挥泪告别十字军的前一阵,弗盖门镇的一头牛——牛不是私有财产,而是公家的,你谨记在心就行了——胆大包天,居然闯到基康东的领地上吃起草来。这只可怜巴巴的畜牲才吃了三口,就落下了罪名——攻击、冒犯。罪过——随你怎么说都行,并被正式起诉了,因为当时的执法官已懂得如何进行记录。

    “时候一到,我们就要报复他们,”本届镇长的第32代祖先纳塔莉·范·特里卡西如是说,“如果弗盖门人只是一味地等待,那他们不会蒙受任何损失。”

    弗盖门人受到了警告。他们始终觉得,那次冒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慢慢淡忘,这并不是无稽之谈。而且几个世纪以来,他们与邻居基康东人的关系一直非常融洽。

    殊不知,天有不测风云,或者干脆说,在这场奇怪的瘟疫的影响下,基康东人今非昔比了。他们心中埋藏的复仇之火又燃烧起来。

    就是在蒙斯特勒莱街的一家俱乐部里,好斗的演说家舒特突然提到此事。他旁敲侧击,满怀激情地煽风点火。他回想起基康东人以前所受的攻击和侮辱,认为一个“十分爱惜它自己的权利”的民族是绝不会眼巴巴地坐视不管的。他说侮辱怎么能忘记?伤口还滴着鲜血呢。他又提到弗盖门人几次点头示意时都居心叵测,这表明他们多么的瞧不起基康东人。他向他的长久以来,或许是不知不觉忍受这种精神侮辱的同胞们发出了号召。他恳求“古老小镇的后代们”去索回一笔相当数量的赔款。

    上述基康东人从来没听到过的话引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所有听众都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振臂高呼要打一仗。律师舒特从没像今天这样大获全胜。

    与会的镇长、顾问和所有贵族眼看着群众的激情声势浩大地爆发出来,却束手无策,他们不想阻止。如果说他们嚷得不比其他人更凶,至少也是一样地凶:

    “到前线去!到前线去!”

    前线离基康东城门仅两英里,弗盖门人大祸临头了,因为他们根本来不及往四下里去看一看,而基康东人进入他们的领地简直易如反掌。

    这时,只有若斯·莱昂曲克——那位受人敬重的药剂师——在这个紧要关头没丧失理智,他企图使他的同胞们明白:他们没枪,没炮,也没将军。

    可他们很不耐烦地打着手势告诉他:什么将军啊,枪炮啊,是可以临时拼凑起来的;凭着正义,凭着对自己领土的热爱,他们一定会锐不可挡,无坚不摧。

    镇长随即冲到前面,慷慨陈词,说什么有些优柔寡断的人披着一层“谨慎小心’的面纱,骨子里却胆小如鼠,然后他的手充满爱国激情地一挥,表示他撕下了那层面纱。

    雷鸣般的鼓掌声几乎要把大厅给震塌了。

    一次表决势在必行,在阵阵欢呼声中它立即得以实施。

    “到弗盖门去!到弗盖门去”的呼声此起彼伏。

    于是镇长又不容辞地承担了动员军队的任务。他以小镇的名义保证,这次胜利获得的荣誉不会亚于罗马时代的将军胜利后获得的殊荣。

    而执拗的若斯·莱昂曲克没意识到自己已成为众矢之的,他还想说几句。他指出,在罗马只有歼敌5,000的将军才能说打了胜仗,才能获得荣誉。

    “那又怎样?”有人吼道。

    “弗盖门小镇只有2,393个居民,所以这事不是那么容易,除非一个人被杀死几次——”

    可这位不幸的智者话没说完,就被推了出去,他们拳脚交加,把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市民们,”帕尔马歇说道,往常他的身份是一家食品杂货零售店的店主,“别听这个胆小如鼠的药师瞎说,如果你们愿意听我的命令,我保证杀死5,000个弗盖门人!”

    “5,500个!”一个决心更大的爱国主义者嚷道。

    “6,600!”杂货店店主寸步不让。

    “7,000!”让·奥迪德克叫道。他是吕埃·赫姆朗的儿子。吕埃是个甜点师,靠生产掼奶油一步步走上了发迹的道路。

    “好!”镇长范·特里卡西看到没人再下更高的“筹码”时,大声喊道。

    这样,甜点师让·奥迪德克便成了基康东军队的总指挥。

    第十二章助手耶恩据理力争,牛博士却不理不睬

    “好了,先生。”次日耶恩说道,他正把小口玻璃瓶里的硫酸倒进巨形电池的槽沟里。

    “好了,”牛博士接口道,“我说的没错吧?瞧瞧,这个民族不仅仅在物质方面发展变化了,在道德观念、行为举止、聪明才干、政治觉悟哪个方面没发生变化!这只是‘分子’问题。”

    “毫无疑问,但是——”

    “但是什么?”

    “你不觉得有点过火吗?这些可怜人没道理变得这么激动呐!”

    “谁说的!”博士说道,“就是要他们这样激动!我会坚持到底的!”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先生,但我觉得实验可以收尾了,该——”

    “该怎么了?”

    “关闭阀门。”

    “你敢!”牛博士咆哮起来,“如果你胆敢这样做,我不掐死你才怪!”

    第十三章

    事实又一次证明:在高处,人间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照你看……”镇长范·特里卡西问顾问尼克洛斯。

    “照我看哪,战争已在所难免了,”尼克洛斯宣称,口气一点儿也不含糊,“报仇雪恨的时候到了!”

    “我说,”镇长刁蛮地说道,“如果基康东不抓住这个机会捍卫他们的权利,他们怎么配做基康东人!”

    “好吧,我宣布,我们立刻动员军队去进攻他们!”

    “就是就是。”范·特里卡西赶忙附和,“你在跟我说吗?”

    “正是,镇长先生。你应该听听真话,尽管它们有时不太中听。”

    “你自己倒是应该去听听,顾问,”范·特里卡西傲气十足,“这话应该由我来说,而不是你!没错,先生,没错,再耽搁下去就有点可耻了。基康东小镇始终咽不下这口气,它等机会报仇等了900年!随你怎么说,你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我们反正得向敌军出击。”

    “假如你执意一意孤行的话,”尼克洛斯尖刻地回嘴,“那好,先生,用不着你参加,我们自己去。”

    “镇长的位置应该在前线,先生!”

    “先生,顾问的位置也一样。”

    “你这是在侮辱我,让我的希望全成泡影!”镇长叫道,他几乎忍不住要冲上去给顾问几拳。

    “你怀疑我的爱国心,就不是在侮辱我了?”尼克洛斯提高嗓门,同样作好了搏斗的准备。

    “你给我听好了,先生,基康东军队必须在两天内整装待发!”

    “你也给我听好了,先生,不用48小时我们就会朝敌军进攻!”

    从这段零零碎碎的对话中不难看出,两个谈话人的想法是一致的。俩人都想开仗,但他们太兴奋了,以至于吵了起来,尼克洛斯不买范·特里卡西的账,而范·特里卡西更不会买尼克洛斯的账。就算他们在这个重大问题上意见相左,就算镇长希望发动战争而顾问坚持和平,争论也不会比现在更激烈。这两位一度是朋友的人现在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他们的心一阵扑扑乱跳,脸涨得鲜红绊红,双唇紧闭,浑身发抖,声音刺耳极了,显然他们要大打出手了。

    幸而大钟恰是时候地响起来,及时制止了他们。

    “时候到了!”

    “什么时候到了?”

    “上钟楼的时候。”

    “真的,你乐意也好,不乐意也好,先生,我可要上去了。”

    “我也是。”

    “那么走吧!”

    “好!”

    最后几句话让人联想到:一场格斗将要发生,两个对手即将在塔顶上进行一场殊死的搏斗。但事实却不是这样。镇长和顾问这两位镇里公认的头面人物要到镇公所去,并爬上塔楼的顶层,俯瞰基康东。他们打算考察考察敌国的地形,为他们军队的进攻制订万无一失的作战方案。

    尽管在这个问题上已达成一致意见,他们在路上还是喋喋不休,吵个没完。街上老远就传来他们大声说话的声音,但现在所有行人对此都已习以为常。两位要人的脸红脖子粗在他们看来是再平常不过的事,谁也没有去加以理会。这会儿谁要是心平气和,那准会被当个怪物。

    镇长和顾问来到塔楼的入口处,心中怒气上涌,一阵接过一阵。他们脸上的红晕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惨白。虽然两个人想法并无差异,但那场可怕的争论已深入骨髓。大家都知道,苍白表示愤怒几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在窄窄的塔楼楼梯口两个人又大动肝火。谁先上这七弯八拐的楼梯?说句实话,他们动手了。顾问尼克洛斯哪还顾得上他是自己的上级,是在镇里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他猛地把范·特里卡西朝后面一推,自己一溜烟地冲向楼梯。

    两人都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对方的头一顿猛打猛击。在离人行道大约357英尺高的塔楼上,一场惊天动地的搏斗就这样发生了。

    然而,两个冤家对头很快就气喘咻咻了。爬到楼梯的第八级时,他们步子迈得更加沉重,同时“呼呼”地喘着粗气。

    那么,这是因为他们精疲力竭了吗?如果说他们怒气还没有完全消失,至少表面上是看不出来了。他们不吭声,并且,说不清楚为什么,似乎爬得越高,心里就越不那么激动。他们想偃旗息鼓,鸣金收兵了。好比咖啡壶从火上移开后一样,他们脑子里也不再热血沸腾。

    没有答案。事实上,到了距地面266英尺的楼层,两个对头坐下来,比原先冷静了许多。他们瞅着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怒意。

    “这么高!”镇长用手绢揩揩他那张红通通的脸。

    “真的太高了!”顾问接腔,“知道吧?我们现在比德国汉堡州的圣·迈克尔教堂还要高出14英尺!”

    “我当然知道。”镇长说话时的口气非常自负,但这也难怪,他是基康东小镇的第一行政长官嘛!

    几分钟后,两位要人又向上爬去,不时好奇地凑在塔楼四周墙壁上的透气孔向外望望。镇长走在前头,顾间没提出异议。到了塔楼第304级时,范·特里卡西累得不行,尼克洛斯居然还好心地从后面推了他一把。镇长也没有拒他于千里之外。登上塔楼平台后,他由衷地说了句:

    “谢谢你,尼克洛斯,有一天我也会这样对你的。”

    几分钟前,在塔底时,他们犹如两头猛兽,恨不能将对方撕个粉碎;而现在到了塔顶,他们又俨然成了一对铁哥们。

    天气好极了。当时正好是5月,阳光驱散了所有的雾雹。空气是多么清新,多么纯净啊!远方,即使是最微小的东西也能一览无遗。弗盖门的雪白的城墙近在咫尺,红红的、凸出来的墙头和钟楼在闪闪发光。这就是那座小镇,那座命中注定要惨遭战火洗劫的小镇!

    镇长和顾问如同两个高贵的、非常默契的人一般,并肩坐在一条小石凳上。等他们缓过气来时,他们便东瞅瞅,西看看,然后,沉默了一会儿——

    “这一切多美妙啊!”镇长叫道。

    “是的,美极了!”顾问接口,“你不觉得吗?好样的范·特里卡西,人类就应该住在这么高的地方,而不是在地球表面上像蜗牛一样慢慢地爬行?”

    “说得对极了,坦率的尼克洛斯,”镇长回答,“你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你深知我们心灵深处渴求的是怎样一种情感!我们全身心地、不遗余力地去获取这种情感!就是在这么高的地方,哲人深思,圣人长存,他们远离尘世的一切苦难!”

    “我们绕塔顶走一圈如何?”顾问问。

    “就绕塔顶走一圈吧!”镇长同意了。

    两位密友又像从前一样,手挽着手,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前先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地形。

    “我至少有17年没来过塔楼了。”范·特里卡西说。

    “我好像从来没来过这里,”尼克洛斯道,“太遗憾了!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风景真是妙不可言!看到没有,我的朋友?瓦赫河正在树林间弯弯曲曲地流着呢!”

    “再往上点,那是圣·赫尔曼达德高地啊!它在远处显得多么优雅哟!注意到那片绿色的树林带没有?大自然真是鬼斧神工!啊,大自然啊大自然,尼克洛斯!人类哪有力量和它一比高低呢?”

    “这一切真使人心旷神怡,我的好朋友,”顾问答道,“看!成群结队的牛啊,羊啊,正悠然自得地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

    “农夫到田里去了!我敢说他们就是阿卡迪亚的牧羊人,就差根笛子了!”

    “这片肥沃土地上空的美丽的蓝天,纯得连块云彩也没有!嘿,尼克洛斯,谁到了这里都可以成为一名诗人!我真弄不懂圣·西蒙·史蒂利特怎么没成为世界上最出色的诗人!”

    “也许是因为他的专栏还不够水准,”顾问微微一笑。

    这时基康东的大钟又响了起来,清脆的钟声声声人耳,动听极了。两个好朋友聚精会神地聆听着。

    然后,范·特里卡西平静地间:“可是,尼克洛斯朋友,咱们到塔顶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实际上,”顾问答道,“我们简直像在做梦一般——”

    “咱们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镇长又重复了一遍。

    “我们来这儿,”尼克洛斯解释,“是为了呼吸新鲜的空气,呼吸没被尘世污染的空气。”

    “那么,我们该下去了吧,尼克洛斯朋友?”

    “下去吧,范·特里卡西朋友。”

    他们朝铺展在眼前的宜人景色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然后镇长带头慢吞吞地稳步走下楼梯,顾问紧紧跟在后面。他们到了先头呆过的平台,脸又开始泛出红色。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后,他们接着往下走。

    没过多久,范·特里卡西叫尼克洛斯走慢点,别再踩他的脚跟,这使他“不太高兴”。还不止于此。又向下走了20级后,他命令顾问在原地不动,以便他能顺顺当当地前进。

    顾问的回答是,他可不想为了哄镇长开心而使自己像块木头似地立在那儿,说完后他迈开步子。

    镇长又下了20级楼梯,警告尼克洛斯,他的忍耐力到了最大限度。

    尼克洛斯说,无论如何他都得先下去。由于楼梯过道非常窄,而且黑魆魆地伸手不见五指,两个高贵的人撞到了一块。现在他们口里吐出来的最温和的词竟然是“笨蛋”和“白痴”!

    “我倒要看看,你这头蠢驴,”镇长吼道,“我倒要看看,在这次战争中你能杀掉谁,进军时你是什么军衔!”

    “军衔说什么也会排在你之上,你这个老不死的呆瓜!”尼克洛斯毫不让步。

    尔后他们嚷得更凶了。两个人似乎骨碌碌地一起滚下了楼梯。怎么啦?他们怎么说变就变?塔顶上的温柔的绵羊为什么到下面200英尺时成了穷凶极恶的老虎?

    管它什么原因,反正塔楼的守门人听到吵闹声后把门打开了。两个冤家遍体鳞伤,眼珠都快凸了出来,他们正互相撕扯着对方的头发——幸而他们戴的是假发。

    “我要讨个公道!”镇长在对头的鼻子下晃晃拳头。

    “随时奉陪!”顾问尼克洛斯还想用力踢他一脚。

    自己也躁动不安的守门人——不知道为何——对这种事已司空见惯了。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也跃跃欲试,准备投入到这场战斗中去。但他总算稳住了自己,跑到外面通知左邻右舍:镇长范·特里卡西和顾问尼克洛斯要打起来了。

    第十四章

    说到这里,基康东居民、读者、甚至作者都企盼知道故事的结局

    刚刚那件事表明,基康东人兴奋到了极点。瘟疫到来之前,镇里的两位交情最深、举止最有风度的人居然要刀刃相见!几分钟前他们的相互理解,和蔼可亲,他们惯于的深思熟虑,都原封不动地留在了塔顶。

    获悉这些事后,牛博士掩饰不住自己的高兴劲儿。耶恩看到事情乱得一塌糊涂后,便在牛博士面前不断提出抗议,但一切抗议均告枉然,牛博士一概嗤之以鼻。并巳,他们比其他人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同样暴跳如雷,结果往往以像镇长和顾问一样大闹一场而告终。

    大家都忘了一件事:预期的决斗必须推迟到弗盖门的问题得以解决后才能进行。谁有权让鲜血白流?最后一滴血应属于他们危在旦夕的土地。还有什么事比这事更重要?谁又能置身度外,不闻不问呢?

    镇长范·特里卡西尽管已箭在弦上,浑身充满战斗激情,但他还是认为,不事先给他们提个醒是不道德的,因此他派了奥特雷——一名乡间警察——去要求弗盖门为1195年那次擅自闯入基康东境地作出赔偿。

    弗盖门当局起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特使到底在说些什么。后来,他们不管他好歹也是个官员,粗暴地将他撵了出去。

    范·特里卡西又派甜点师将军的一名副手——市民伊德威尔·舒曼将纳塔莉·范·特里卡西镇长于回195年起草的起诉书原件送到弗盖门去。伊德威尔·舒曼是麦芽糖制造商,忠心耿耿,并且似乎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疲倦。

    弗盖门的当权者忍不住大笑起来。他们如法炮制,把副手也赶了出去。

    镇长一十万火急地召集镇里的高级官员。

    他们郑重其事地、以最后通牒的形式起草了一封掷地有声的信件,信中明明白白地提出要打一仗,并限这座行将弥补它对基康东造成损失的小镇24小时内予以答复。

    信发出去了,几个小时后又被退回来,退回来时已被撕成碎片。这进一步激怒了基康东人。基康东人以往总是一副温和恭顺的模样,所以弗盖门人对他们提出的要求、最后通牒以及战争威胁都一笑了之,根本不当回事儿。

    只剩下最后一条路了——就是以武力来解决问题。基康东人只能祈求战争之神的庇护,并按普鲁士人的方式,趁弗盖门人还没作好充分准备之前,进攻!

    这个决议是镇务委员们在一次煞有其事的秘密会议上定下来的。会间人们叫啊,嚷啊,信誓巳旦,张牙舞爪,那股疯劲即使是一群狂徒,一群魔鬼附体的人也会自叹不如。

    一旦公开宣战,将军让·奥迪德克就立即将小镇的2,393个居民一个不落地召集起来组成一支军队。女人、孩子、老人都加入到身强体壮的男人的行列中,能砍能打的东西全派上了用场,作武器使用。小镇里的枪自然也被征用了。总共找到五支(其中两支的保险栓已不知所终),它们被分发给了尖兵。

    大炮就是那些曾经装在城堡上的旧式火炮。这些大炮曾在1339年被用来攻打卡努瓦,当时是人类历史上首次使用大炮,从那时起它们被闲置了五个世纪。被指派为炮手的人应该说是非常幸运的,因为根本没有炮弹装填。但即使是这样,这个庞然大物仍足以让敌人闻风丧胆。至于其他武器呢,它们是从古玩陈列室里找出来的——隧石斧、头盔、法兰克战斧、戟、投枪、双器轻剑等等,或是在家居——通常被称作“壁橱”或“厨房”——中找到的。但勇气、正义感、对外人的仇恨以及对复仇的渴望会比更先进的武器——机关枪和膛枪还要管用,至少基康东人是这么认为的。

    军队列队经过检阅台,点名时没有一个居民缺席。骑在马背上的让·奥迪德克将军摇摇晃晃。他的座骑是匹老马,三次将他摔下来,但他却安然无恙,拍拍屁股又爬起来,这被视为一个好兆头。镇长、顾问、高级警官。首席法官、教师、银行家以及修道院院长——总之,镇上所有的头面人物都走在队伍的前面。所有的母亲、姐妹和女儿都坚强极了,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们激励自己的丈夫、父亲和兄弟勇往直前。在范·特里卡西夫人的感召下,她们甚至紧紧跟在后面,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后卫部队。

    号手让·米斯特拉尔吹响了军号。在一片声嘶力竭的呐喊声中,部队朝乌代那城门开去。

    正当队伍要离开小镇城墙时,前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来。

    “停下!停下!你们这群蠢货!”他高声大叫,“别开仗!我去关阀门!你们的本性没变!你们还是顶狐狐的好市民,安分守己的好市民!你们之所以这么冲动,全是由于我的导师牛博士一手造成的!这不过是次实验呐!他借口要用氢气照亮街道,他灌给……”

    助手情绪非常激动。他话没说完。就在博士的秘密即将大白于天下时,牛博士突然出现,怒不可遏地猛扑过来,一把抓住可怜的耶恩,对着他嘴巴就是几拳。

    这成了一场厮打。耶恩的从天而降,使镇长、顾问和那些头面人物怔了半晌。他们怒从心起,一个个气急败坏地冲到那两个人跟前,不由分说将他们狠揍了一顿。

    牛博士和他的助手被扎扎实实地捆了起来。镇长范·特里卡西下令将两人拖到牢房里去。这时——

    第十五章拨开云雾见青天

    这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基康东四周的空气仿佛着了火。一股烈焰腾空而起,像流星一样瞬息即逝。如果是晚上,火光在10里开外的地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整支部队都摔倒在地上,那样子活像一帮修道士。所幸没有人受伤,他们只擦破了一点皮。甜点师这次侥幸没从马背上掉下来,他头盔上的羽饰给烧焦了,仅此而已。

    怎么回事?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是煤气厂爆炸了。由于牛博士和他的助手没到场,工人们肯定不小心出了点纰漏。谁都弄不明白装氧气的蓄水池怎么会和装氢气的混到一块儿去了。这两种气体一旦混合便会爆炸。祸不单行,这时一团火又凑巧卷了过来。

    一切都变了样。士兵们从地上爬起来时,牛博士和助手耶恩却神秘地“不辞而别”了。

    第十六章作者设置了重重迷雾,但结果还是未出聪明的读者所料

    爆炸过后,基康东小镇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沉闷。小镇还是佛兰芒式的小镇,丁点也没改变。

    这次实质上并没有给人们带来强烈震动的爆炸过后,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机械地朝自己家中走去。镇长与顾问,律师舒特和医生屈斯托,弗朗茨·尼克洛斯和西蒙·科拉荷全都手挽着手,神态安祥地、无声地走着。刚发生的事在他们心中已荡然无存。他们把什么弗盖门啦,报仇啦忘得一干二净。将军回到他的甜食店,副手也回到自己的麦芽糖店。

    和平重新降临了。日子又回到以前,依然是人、动物和植物的世界,甚至基康东大门旁的塔楼也由斜变正——这是那场爆炸带来的令人吃惊的后果。打那以后,基康东再也没有出现过高声说话、大声争论的现象,再也没有政治、俱乐部、审判甚至警察。高级警官帕索夫的职位再度成了挂名差使。他的薪水没有减少,那是因为镇长和顾问还没有下决心去处理这件事。

    然而,他却时常闯入伤心欲绝的塔塔尼芒斯的梦境,可这事没人知道。

    说到弗朗茨的情敌,他很慷慨地把迷人的苏泽拱手让给了她的情人。后者在五六年后就匆匆忙忙地将她娶过门来了。

    再说到梅尔芙·范·特里卡西,10年后她一命归西,死的正是时候。镇长又娶了她的表妹,朱弗鲁·贝拉吉·范·特里卡西,时机再成熟不过——心满意足的朱弗鲁照理说会比他晚见上帝。

    第十七章瞧,牛博士的理论是这样的

    那么,这位高深莫测的牛博士归根到底又完成了什么计划呢?他做了一次精彩绝伦的实验——仅此而已。

    把气体管道全铺好以后,他首先将不含一点氢气的纯氧气灌人公共建筑,再灌人私人住宅,最后灌入基康东的街道。

    无色无味的氧气在空气中通常会扩散。吸人纯氧气后,人体器官处于严重紊乱状态。谁要是在充满氧气的环境里呆上一段时间,就会变得兴奋、暴躁,最后精疲力竭。

    一旦回到正常空气的环境中,他会立刻恢复常态。因此,当镇长和顾问呆在塔顶时,他们又能呼吸自如了,因为氧气的比重大,一般位于空气的下层。

    但如果生活在这种环境里,吸人肺部的是使人身心俱变的气体,人会迅速走向死亡,其结果会像一个疯子临终前会垂死挣扎一番一样。

    上帝保佑,偶然的爆炸结束了这次危险的实验。爆炸使牛博士的煤气厂化为乌有。

    结论是,美德、勇气、才华、智慧和想像力,难道所有这些气质和禀赋仅仅是氧气问题吗?

    牛博士就是这么认为的,但我们可不这么想。对我们来说,尽管这次不可思议的实验发生的地点是在受人敬重的、历史悠久的基康东小镇,我们还是不敢苟同牛博士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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