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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这个冬天有些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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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章 这个冬天有些反常 (第3/3页)

打发着沿途的寒冷和寂寞,仿佛把所有的辛劳都留在了大山深处。又行进半个时辰,转过一个弯道时能看见远处山口的护林站了,然而万没有想到一场意外突然发生了。

    由于转弯时外侧靠了路边,车轮在一个并不深的雪坑里打坞,辕马失了前蹄一下趴在了雪地上。黄士贵心里一惊,吆喝两声也无济于事,穆逢时和黄四亮爬下马车,跑到前面往起拽马。“稍,稍!”黄士贵岔开两腿站在了车辕上,靠着木头的截面紧拉缰绳大声吆喝着,那大红辕马昂首嘶叫一声,奋力撑前蹄,刚把车辕子挺起来,猛地又趴了下去。

    一棵碗口粗的木头突然从树堆的截面猛窜出来,一下顶在黄士贵后背上,把他压趴在辕马后背上,那顶火红的狐狸皮帽子掉落在车辕子下。“二鳖,二鳖!”穆逢时扑过去喊了两声,见毫无反应,带着哭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救人哪!”后面两挂车上的人闻声都跑了过来,抬辕的抬辕,拽人的拽人,费了半天劲儿把黄士贵拽了出来。而此时,他的脊梁骨已经被木头顶断了,因伤势过重当场死亡。穆逢时捡起狐狸皮帽子,拍打拍打上面的雪,含着眼泪重新给黄士贵戴上。

    正常情况下,下晌吃两顿饭时上山拉木头的车就能回来,眼看日头卡山了还不见大车影子。任多娇有些担心,在中心道向南村口望了好几回。黄昏时分,她刚关了供销门窗的闸板,黄四亮慌慌张张跑过来,老远就喊:“二哥他出事了。”那喊声像破了音的二胡,任多娇愣住了,待黄四亮跑到近前才问一句:“人咋样啊?”黄四亮捶胸顿足地说:“人没了,快去场院树趟子看看吧!”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任多娇一下堆缩在雪地上。

    “哎妈呀,二鳖毙儿古了!”听到这个消息,艾育梅心里咯噔一下,急问是咋回事,闻大呱嗒说:“他上山到套子,回来的路上马趴车了,窜出来的木头把他顶死了。”等这姐俩赶到二小队场院东边的树趟子,只见二鳖的遗体已经冰冷僵硬了,那帽子上火红的狐狸毛在寒风中微微抖擞。任多娇扑到他身上,大放悲声,哭得无比凄惨揪心:“我的天呀——,你咋说死就死了呢,啊——”

    二鳖的死讯快速传开来,人们纷纷朝二小队场院边上的树趟子空地围拢过来。黄三怪和姚三朵赶来时,三喜子、贾佩纶领着孙女雀儿也跌跌撞撞地跑来。雀儿跪在父亲头前磕头,一声接一声地哭喊:“爹——爹——”任多娇抱住女儿,娘俩哭成了一团,三喜子和贾佩纶一边叹息一边抹泪。

    众人都觉得事情出得太暴了,还原了出事的经过。闻大呱嗒说:“哎妈呀,有那么些反常的事儿就不该出车呀!他咋不听劝呢!”三喜子叹息道:“生有时死有时,都是该着哇!”任多娇哭哭啼啼地说:“这往后,剩下我们母女俩,这日子可咋过呢!”黄三怪说:“别担心,我二哥没了,不还有我嘛,只要你是老黄家人,我就不会不管,行了,死冷寒天的,快起来吧。”让姚三朵、莫可把这娘俩搀扶到二小队队部去。

    经过商议,出殡由生产队张罗,往后每年按一个劳力给补助,把雀儿供养到十八周岁。征求死亡家属意见,任多娇抹着眼泪说:“我现在还发蒙呢,啥主意都没有,全凭三怪做主吧。”穆逢时安排出殡的事,请阴阳先生,买装老衣服,举全小队之力发丧。问众人:“知道谁家有椽好的料子吗?有现成的就省事儿了。”黄四亮说:“大算盘有口寿材,也不知道行不行。”

    穆逢时带着三喜子去钱满柜家下屋看了那口棺材,三喜子嫌小,穆逢时估计能装下,让大算盘实惠地说个价。大算盘要价一千一百元,见穆逢时思忖,接着说,“这是你队长来了,根本就没要高。我这也是有本钱的,你算算椽个料子木匠工也得三百四百的。你觉得合适就拉走,不行就算了。我也没打算卖,你看炕上我那口子喘的邪乎,都说不上哪天的事了。”穆逢时说:“我没嫌贵,我是琢磨够不够大,就按你说的价成交。”

    棺材拉到场院树林空地,入殓时黄士贵的头却顶着槐头落不下去,只好把遗体又抬了出来。黄老笨说:“二哥他本来就个高,加上抬拽脱节,身子更长了。”黄三怪也觉得挠头:“这口棺材已经入验了,还不回去了,这可咋整?”穆逢时说:“难不住本队长,在里边加一层板,距离底层起来一拃高,肯定能用。”公冶山虽觉得这做法不妥当,却也没有劝阻。穆逢时找木匠给棺材里加了一层板,重新入殓时遗体果然躺平了。出灵时,黄老蔫和老丑没有回来,他们还对当年任多娇那一幕不光彩的事耿耿于怀。

    若干年后,任多娇家里一有不好的事情发生,都会归咎穆逢时,埋怨那口棺材加层:“怪就怪那口棺材买小了,人躺在加层上,那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呀!当时也没计较,搁现在说啥也不让啊!”

    转年积雪开化时,长青村发生了一件奇事:村西大雪山脚下露出一个用双层牡丹花大枕巾包裹的死婴。那是张嘎咕发现的,经闻大呱嗒一通传扬,一时间全村都知道了。一些好事儿的人都前去观看,为探究是男婴还是女婴,贾大胆用小棍儿把枕巾皮挑开,露出赤裸裸的死婴,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似的,嚷嚷道:“哎呀,是个男婴,脐带还在肚子上。哎呀,大家看,这是勒死的,看脖子上缠着鞋带呢。”众人啧啧惋惜,纷纷议论。

    “可白瞎了,咋说这也是一条小生命啊!”

    “为啥要下毒手把孩子给勒死呢,这不作损嘛!”

    “应该是私生的,来的不明不白,没法留他呗!”

    “是谁作的孽呢,能是哪个大闺女生的?”

    人们猜测着孩子的出处,数尽了村中所有育龄妇女也没对上号,也没发现村里谁家闺女未婚先孕。艾育梅也被闻大呱嗒叫来观看,一看那枕巾皮不由一愣,她家里有一对和这一模一样的枕巾,那是马贝囡到老宅告别时送给她的,说马上就要开学了,送一对枕巾留个纪念。“难道这孩子是小马囡的?”

    正暗自寻思,闻大呱嗒说:“既然是勒死的,就应该报案,查查是哪个狠人干的,让挨天杀的伏法。”黄三怪说:“报啥案,可别多事了。兴许是有隐情,不得已这么做的!万一惹出什么大麻烦,那就更不好了。”金四眼卡巴卡巴眼睛,忽然说:“能不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女知青呢?”贾大胆说:“小马囡去年下半年高考复习,始终不出屋。去年冬天三怪派我开拖拉机送她去考试,她穿得挺厚实,不知道她怀没怀孕。”黄士魁说:“都别乱猜了,这事儿到此为止,把死孩子埋了吧。散了吧,快备春耕了,该干啥都干啥去。”

    黄三怪让张嘎咕寻来一把铁锹,把死婴连同枕巾撮起来时,一些胆小的女人不敢看,一群好事的爷们还在围观。他用锹端着走到杂树林边,在南端的一棵桑树旁挖了个浅坑。黄士魁看着他一边埋婴一边叨咕:“这短命的,还没看清爹娘呢,白来人世一回呀,可惜了。”

    埋了死婴,黄三怪跟回老宅,闻大呱嗒拉一下艾育梅的衣袖说:“哎妈呀,那婴儿真要是小马囡的,那婴儿他爹能是谁呢?”艾育梅看一眼黄三怪:“只有当事人知道,局外人谁清楚。”

    黄三怪卷着一根旱烟却一时溜号,不由想起了小马囡。他平时常往知青屋跑,和男女知青混的很热络。当知青们通过各种途径纷纷离开村里,他对小马囡关照就多起来,特别是就剩下这一个女知青时更是牵挂在心上。他给知青屋弄柴禾、送米面,也从供销点偷拿光头圈、槽子糕、水果罐头、糖球子,讨小马囡欢喜。一来二去,两个人眉来眼去,心照不宣,终于勾搭成奸。当发现自己怀了孩子时,小马囡用布缠勒,用桌棱撞压,也没能弄流产。问黄三怪孩子生下来咋办,黄三怪要留着,说自己有‘四朵金花’,不差多养这一个。小马囡果决地说:“不能留,留了我就没法回城了,留了对你也是个祸害。”从此她总为有一天孩子生下来犯愁,好歹没影响参加高考,考完试没几日,孩子就在那风雪交加的后半夜降生了,小马囡怕被人知晓,刚听见一声啼哭,就狠下心来,用鞋带活活把小生命勒死了。第二天晚上,让黄三怪偷偷扔到了野外……

    “想什么呢?”听见黄士魁问话,黄三怪回过神来,抽了一口旱烟:“不知怎的,突然间就想起小马囡唱过的《敢叫日月换新天》,炕上花被窝,囤里粮冒尖……”闻大呱嗒说:“哎妈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小马囡跟谁关系密切,谁常去知青屋,肯定都有嫌疑。只要做了,那早早晚晚会露的。”黄三怪只顾吸烟不做评价,黄士魁说:“也兴许是和外村的知青搞对象怀上的呢,就别猜了。”

    等外人散了,艾育梅告诉黄士魁:“死婴是小马囡生的,包孩子的枕头皮和她送给我的一模一样,还有我撞见过三怪往知青点送过罐头,还有他不主张报案那就是心虚。”黄士魁提醒说:“可不敢乱说。大队干部玩弄女知青,犯事儿会伏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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