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纳使·三岛分治·龙途初拓 (第3/3页)
还有,他们最需要的南洋橡胶。”贸易的触角,悄然伸向古老的母邦。
三个月后,爪哇岛,三宝垄。
昔日的殖民官署已被修葺一新,挂上了“爪哇自治政府”的鎏金匾额。首任首席民政官陈敬之(一位深孚众望的老华侨)的案头,左边是深蓝色封皮的《炎华基本法》,右边是刚刚译成爪哇土著语的《自治条例》试行本。他的笔筒里,一支狼毫湖笔与一支土著惯用的竹管硬笔并排而立。
当第一份用双语书写的《土地分配令》在自治政府门前的广场上由通译大声宣读完毕时,一位身形高大、脸上涂着古老油彩的土著大长老卡鲁,突然排众而出。他手中那根象征着部落最高权力的祖传袋鼠图腾杖,带着风声,“咚”地一声,重重顿在自治政府门前的青石台阶上,石屑微溅。
“这旗子上画的龙!”卡鲁长老仰头,指着门楼上飘扬的炎华龙旗,声音洪亮如同擂鼓,带着原始的野性和审视,“听着!它要是敢像以前的荷兰鬼、约翰鬼那样,欺负我们,压榨我们的丛林和女人!我卡鲁,”他用力顿了顿手中的图腾杖,杖头雕刻的袋鼠眼珠似乎都瞪圆了,“就用这根祖宗传下来的神杖,敲断它的龙角!把它赶回海里去!”
广场上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陈敬之身上。这位老华侨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浮现出一种历经沧桑后的从容笑意。他稳步走下台阶,没有看那根充满威胁的图腾杖,而是向身后招了招手。一名随从立刻捧着一件用红布覆盖的物品跑上前。
陈敬之亲手揭开红布——阳光下,一具崭新、厚重、闪着冷冽寒光的钢犁铧露了出来,犁刃锋利得能切开阳光。
“卡鲁长老,”陈敬之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他双手托起钢犁,递向这位剽悍的土著首领,“这龙啊,它要是真敢像以前的恶鬼那样欺负人……”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带着一种土地耕耘者特有的智慧,“咱们就用这铁家伙,把它,”他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耕进土里去!让它变成肥,滋养咱们的稻田!您说,好不好?”钢犁的寒光,与图腾杖的古朴,在正午的阳光下形成奇异的对峙与交融。卡鲁长老盯着那具从未见过的、散发着力量感的钢犁,眼中的敌意慢慢被好奇和一种对力量的重新评估所取代。他伸出粗糙的大手,迟疑地,却又带着一丝渴望,握住了那冰冷的犁柄。一种新的、基于力量认知的秩序,在沉默的触摸中悄然萌芽。
与此同时,苏门答腊,棉兰港。
汽笛长鸣,白色的烟雾在碧海蓝天间拖出长长的飘带。第一批从龙国广东招募的移民,背着简陋的行囊,踏上了摇晃的舷梯。他们手中紧紧攥着移民局刚刚发放的、还带着油墨清香的龙元纸币,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是希望的本钱。码头上,巨大的蒸汽起重机发出震耳的轰鸣,钢铁吊臂灵活地转动,将一箱箱从内陆种植园运来的、散发着浓郁气息的橡胶,稳稳当当地装入“同泽号”那深不见底的货舱。
突然,一个眼尖的年轻移民指着港口远处那片新建的厂区惊呼起来:“快看!快看那烟囱!”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林立的巨大烟囱中,正有一股浓重的青烟滚滚喷向天际。那烟柱的形状,那升腾的轨迹,竟与他们岭南老家村庄里,黄昏时分家家户户灶膛中升起的、带着柴火香气的炊烟如此相似!一股难以言喻的乡愁与对未来的期冀交织在一起,化作一片低低的欢呼和眼中闪动的泪光。这工业的浓烟,在游子眼中,竟成了故乡灶烟的延续,一种异乡扎根的奇异慰藉。
而在加里曼丹岛的坤甸,历史的回响更为深沉。
昔年兰芳公司总厅那栋饱经风霜的议事大厅,如今挂上了“协和”二字的新匾。那两个字并非木刻,而是用缴获的约翰国沉舰炮管熔铸而成,黝黑的金属底子上,阳文凸起的“协和”二字闪烁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无声地宣告着旧时代的终结和新时代以钢铁为底色的秩序。
自治政府首任金瓯院财税专员在清点接收的殖民遗留仓库时,搬开堆积如山的、散发着陈腐甜腻气味的鸦片残渣麻袋,在仓库最深处布满蛛网的角落,意外发现了一个落满灰尘的樟木箱子。拂去厚厚的积尘,打开腐朽的铜锁——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半箱保存尚算完好的青花瓷盘碗!瓷胎细腻,釉色温润,蓝色的缠枝莲纹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鲜活。最令人心神震动的是,当专员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瓷碗,借着仓库高处小窗透入的光线,他清晰地看到碗底那方古朴的楷书款识——“大明宣德年制”!
三百年的时光长河仿佛在这一刻倒流。这“大明”二字,在幽暗的仓库里,在专员手中,正静静地对着他口袋里一枚新铸的、边缘带着精密齿轮纹路的龙元银币。古老的荣光与新兴的国势,隔着浩瀚的时空,在这间混杂着鸦片陈腐与金属锈蚀气息的仓库角落里,完成了一次无声的、却惊心动魄的对视。郑和的帆影,似乎穿越时空,为这条新生的“龙”投下了第一缕来自古老东方的、充满宿命感的祝福。
紫宸殿内,铜鹤香炉再次添入了新的香饼。这一次,袅袅升起的青烟中,似乎混入了一丝来自苏门答腊的、独特而略带辛辣的胡椒气息,那是新纳入疆土的味道。监国胡泉仔细翻阅着移民总局呈报上来的最新报表,薄薄的纸张承载着沉甸甸的人口流动:“三个月,归国华侨五千一百二十三人……接收龙国移民两千零七十八户……”冰冷的数字背后,是无数个家庭命运的转折。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殿内那巨大的龙首山模型,思绪却飘向了更远的地方。他想起了三个月前那个子夜,韩元在纶枢阁揉合的那一团饱含三岛血脉的泥土。此刻,那团交融的泥土,想必已在龙首山皇家官窑炽热的炉膛里,经历着烈火的淬炼,由松软的泥土,渐渐变得坚硬、赤红,最终成为紫宸殿基石的一部分。
“给陈怀远发报。”胡泉抬起头,对肃立一旁的机要秘书沉声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幅覆盖整面墙壁的巨幅海图上,聚焦在代表龙国那一片广袤的陆地上。“再组织一个高级使团,去广州。带上我们最好的东西——新式的后膛克虏伯岸防炮样品,精纺的顶级棉布,还有……最新的贝塞麦转炉炼出的精钢锭。”他的手指在海图上的珠江口位置轻轻一点,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坚定与温情,“告诉他们,炎华这条龙,既认血脉相连的亲,也认天理昭彰的理!”力量与怀柔,是远航的双桨。
就在此时,殿外那口象征着国家意志的司礼部铜钟,再次被奋力撞响!“咚——!咚——!咚——!……”这一次,是连绵不绝、响彻云霄的九声长鸣!洪亮的钟声如同汹涌的浪潮,一波波冲出紫宸殿,席卷整个龙首山,向着更广阔的海天扩散开去。这是“新土纳疆”的宣告!是帝国版图再次拓展的洪钟大吕!
在这庄严而宏大的钟声里,似乎能清晰地听到:爪哇岛腹地,新建的同泽纺织厂里,第一批安装调试完毕的蒸汽纺织机开始隆隆转动,纱锭飞旋;苏门答腊莽莽丛林边缘,勘探铁路路基的炎华工程师拉响了第一声穿云裂石的汽笛;加里曼丹坤甸港的深水码头上,蒸汽起重机吊臂起落,钢铁构件碰撞,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哐当”声,那是新的时代正在被装卸、组装……无数根由钢铁、贸易、人口、政令编织成的无形之线,正以龙首山为中心,坚韧而细密地将三岛与袋鼠大陆缝合在一起,构筑着一个更为庞大而坚实的整体。
而海图的更东方,在龙国漫长海岸线的尽头,在弥漫着古老海腥味的海平线上,在无数双或期待或警惕的目光注视下,炎华“同泽号”那高耸的、悬挂着龙旗的桅杆,已如一枚刺破晨曦的、充满勃勃生机的青色新芽,清晰地映入了人们的眼帘。它正沿着被遗忘已久的古老海上丝路,坚定地驶向那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要在沉淀了千年的商路遗骸之上,奋力地抽枝、展叶,生长出一个属于新时代的、枝繁叶茂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