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冰封之信·统帅之令 (第3/3页)
眼几乎不可见的白雾。无数隐藏在墙壁内的、只有针尖大小的传感器如同黑暗中贪婪的眼睛,将房间内一切物理、能量乃至磁场波动都纳入监控。一层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只在某些特殊光线下才会折射出彩虹般光晕的透明力场,如同一个巨大的透明茧,将整个房间核心区域死死包裹在内。那是隔绝任何形式能量、声波乃至最微弱精神渗透的“死域”。
在囚笼的绝对中心位置,一个同样材质、造型极简的全透明医疗维生舱静静矗立。柔和而冰冷的顶光穿透透明舱盖,均匀地倾泻在舱内那个唯一“存在”的身上。
“渡鸦”。
他斜靠在维生舱冰冷的舱壁内侧——更准确地说,是被舱壁上延伸出的、由某种透明凝胶状能量流固定着姿势的。身上一件单薄的灰白色囚服,宽大而空荡,更显出他躯体的单薄枯槁。露在衣物外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死白色,如同深埋冰窟千年的干尸皮肉,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剥落。左面太阳穴偏上靠近发际线处,那个硬币大小的暗红色烙印触目惊心。那颜色如同凝固了的陈旧血块,烙印边缘极不规则,深入皮肉,又像是被高温熔铸后的特殊金属烙铁生生按了上去冷却成型。周围一小圈皮肤被高温灼伤后残留的细微皱褶和焦灼痕迹清晰可辨。
他双臂无力地垂落着,手指在死灰般的手掌下微微蜷曲,指尖苍白得能看到皮下的青色血管脉络。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神态”——那几乎不能用神态来形容。那双眼睛半睁着,可瞳孔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空洞涣散,没有焦点,没有生命体应有的哪怕最细微的灵光流转。它们只是毫无意义地对着虚空中的某个方向。脸上肌肉松垮无力,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撇着,一丝亮晶晶的涎水正缓慢地沿着嘴角流下,滴落在囚服的前襟上,汇聚了一小片更深的灰暗湿痕。
他甚至无法自主支撑身体去改变那个姿势。监控旁主屏幕上呈现的生理参数图像如同墓志铭:脑波图是一条近乎绝对的平线,微弱到几乎贴在基线,只剩下设备测量极值下限的微弱生物电;心跳曲线同样呈现出植物人特有的、被最低生命维持系统强行拖拽出来的微小平缓波动;肌肉活性和神经电位活跃度监测图表上,象征着生命反应的亮光稀疏得如同即将熄灭的星火,除了维持基础新陈代谢的微量反射,其余区域皆是一片代表虚无的黑暗死寂。他确实成了被抽走灵魂的“人偶”。
单向透视玻璃外。
王飞翔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紧紧抱在胸前,像两道锁链捆住了自己的身躯。他身躯微微前倾,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额头几乎要抵上去。左侧脸上那道蜈蚣似的巨大疤痕随着他面部紧绷的咀嚼肌而上下起伏蠕动,如同毒虫苏醒。他冰冷警惕的目光像两把解剖刀,一遍遍在“渡鸦”那张枯槁死气的脸和记忆中其曾作为“深寒”头目的阴鸷锐利模样上来回切割。每一次目光的移动,都凝聚着一种强烈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厌恶——不是对背叛者或敌人的愤怒,更像是对某种亵渎生命形态本身的、发自生物本能的憎恶。
裴凡生站得稍后一些。他的姿态看似松弛,但每一个细微的角度调整,都带着一种猎手锁定目标时全神贯注的张力。左眼的纳米活性材料覆盖下,那片幽蓝色星云正以前所未有的活跃度旋转着。细碎的光点如无数纳米级的侦察器,疯狂扫描着单向玻璃另一侧“渡鸦”身上最微小的信号源——指尖一次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抽搐般的颤栗?喉结在吞咽口水残留涎水时那微秒级的向上滚动?还是在主控光线的映照下,瞳孔深处那肉眼绝不可辨的、几乎淹没在浑浊背景中的一丝极细微的收缩与扩张的节律?
这具“人偶”本身的状态已经无需怀疑。“净心计划”如同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碾碎了“渡鸦”作为人的核心,将其意志撕扯成了无法拼凑的碎片尘埃。但在统帅“磐石密令”筑起的绝对安全壁垒之下,此刻裴凡生眼中,“渡鸦”残存的躯壳成为了一个被超规格力量强行撬开的、直通耶梦加得高层核心的秘密保险箱。他不在乎那保险箱内部的结构是否被破坏,他只在意被撬开的缝隙里,残留的那几缕最致命的、来自北极总部与大祭司意志冲突的原始信息尘埃!这才是这片“净心”死寂下唯一值得挖掘的宝藏!
空气像凝固的冰晶。只有无处不在的制冷设备发出的、穿透力极强的低频嗡鸣声在房间内回荡。
随着裴凡生一个手势无声落下,指挥中心核心操作平台上,一个穿着同样EDC标准制服、但袖口佩戴着特殊数据处理臂章的技术官立刻应命。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手指在控制台虚拟键盘上化作一片残影,只有按键接触面板时的细微“嗒嗒”声响起,如同最谨慎的啄木鸟在寻找枯树深处的虫子。伴随着一串无声掠过屏幕的命令流,主控台旁边一个稍小的副屏被点亮。
副屏上的画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另一处环境严酷但风格迥异的冷冻舱室内部监控片段(左上角有着清晰的“深井研究所”标识)。
画面中的“渡鸦”状态与眼前类似。他被束缚在一张倾斜的金属台上,身体同样被类似凝胶能量流固定,只穿着简单的束身观察服。周围布满冰冷复杂的脑波监测、神经束感应贴片设备。舱室光线幽暗,主光源聚焦在实验对象身上。初始阶段,“渡鸦”双眼无神地看着舱顶某个固定的点,嘴微张,一丝口涎挂在嘴角,身体没有任何动弹的迹象。旁边的生理监控数据(复制在主控副屏右下角)显示:心跳55bpm,血压90/60mmHg,脑波图呈现典型的低唤醒、无自主意识活动的类植物人态波形。
然而,在画面计时走到 00:14:37 的一刹那——
异变陡生!
如同被一把无形的、超高压的电击镊子狠狠刺入脑髓!上一秒还如同尸体般松垮瘫软的“渡鸦”,整个身体以腰部为轴心,爆发性地向上反弓!动作剧烈到足以拉断普通人的脊椎!束缚在躯干上的凝胶带瞬间被拉紧至极限,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吱尖啸!那张死灰色的脸孔瞬间扭曲变形得如同厉鬼面具!眼球因颅内压骤然飙升而猛力向外凸出,几乎要挣破眼眶!颈部的血管、筋脉瞬间如愤怒的蚯蚓般根根暴起蠕动!牙齿在巨大力量的压迫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剧烈摩擦声!
但最恐怖的,是那双眼睛!原本空无一物、如同蒙尘玻璃珠的瞳孔,在不到0.05秒的时间内,以非生物速度骤然收缩凝固,化作了两枚绝对的、极致的、蕴涵着无尽深渊的恐惧黑点!那瞳孔深处燃烧的不是痛苦,而是被某种超出灵魂承受极限的意志彻底撕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绝对惊骇!仿佛目睹了整个宇宙末日的降临!
紧接着,喉咙深处爆发出一连串绝望、疯狂、如同溺水者倒吸最后一口气的剧烈痉挛!
“嗬……嗬……咯呃呃呃——”嘶哑怪异的音节强行挤出几乎闭死的声带,气管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摩擦抖动。这挣扎仅仅持续了三秒左右,对旁观者而言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就在“渡鸦”的身体似乎要挣脱束缚带跃起噬人的极限瞬间,所有的挣扎如同被突兀拔掉了电源般戛然而止!
那张布满极致惊骇扭曲的面孔骤然僵化、冻结!眼球依旧凸出,瞳孔依旧如两点浓缩的深渊恐怖死死盯着某个虚空焦点!下一个毫秒——
嘴唇微张,没有任何过渡!一个语调冰冷、语速快而清晰、如同从异度空间直接降下的、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金属合成音在寂静的医疗舱中猛然爆开:
“大祭司对蜀中厨房很不满意!”
话音落下后的瞬间,整个身体如同彻底融化的蜡像,轰然软倒回冰冷的金属台面,一切生理参数断崖式跌落,几秒后回归初始那种近乎植物人的死寂状态。
录像播放完毕,刺目的画面定格在“渡鸦”僵硬倒下的那一刻。
站在操作台前的的张萌萌推了推眼镜立刻开口,声音清晰平稳,却同样被那惊悚画面的余波影响得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裴教授!对比全程生理参数,”她的手指迅速在副屏上调出对应时间段的详细数据流图表,指向一段骤然爆发出异常峰值的脑波曲线和一缕高亮标记的神经电流活跃带,“关键就在那句话的前0.5秒!”
“脑活动监控显示,”张萌萌指着那如同心电图突然爆发的尖锐峰值,“大脑杏仁核、海马区、前额叶皮层等多个关键意识关联区域呈现爆发性异常激活!信号强度远超正常人遭遇致死威胁的反应层级!随后,神经束电流监测显示,信号形态并非正常生物电传递模式,呈现出强烈的单一指向性、高同步爆发特征!”她抬起头,目光凝重地看向裴凡生,声音斩钉截铁:“根据模型分析……这更像是在那一瞬间,被一种强大的外部指令强行驱动、强行激活了记忆存储中某个极其深刻的、被高度加密的应激回路!”
“外部指令强行激活……”裴凡生低声重复,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冰棱坠地。左眼那片缓慢转动的星云陡然泛起一丝涟漪,仿佛平静冰面被无形手指点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张萌萌。目光重新落回单向玻璃后那具依旧空洞望着天花板的人形躯壳上。冰冷的核心指令通过内部回路传递。
嗤……
隔离室内,合金墙壁的隐蔽扬声器网格中传出微弱的电流接通声。内部通讯系统启动了。
裴凡生抬步,走到距离单向玻璃屏障只有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下。他的动作比之前流畅了一些,仿佛“磐石密令”加持的某种精神力量在持续支撑着这具重创的躯体。新左眼薄膜下的那片幽蓝星云微微亮起,旋转的韵律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不再是单纯的扫描,更像是某种准备捕捉精神层面水纹波动的精密雷达网,等待着任何一丝来自外界或人偶本身的信号涟漪。
他的声音透过通讯装置清晰传出,经过处理后,在这冰冷的囚室内带着一种奇特的平稳共鸣感。他没有试探寒暄,没有铺垫恐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平静,如同冰川深处的寒流,带着最直接的撬棍,精准插入可能存在的意识缝隙核心:
“‘渡鸦’……听着。”他语速平缓而清晰,“‘厨房’……它的具体位置?”
短暂停顿,声音如同无形的锤子敲击冰面:
“大祭司的不满……针对什么具体的事情?”
最后一句,如同用寒冰镐凿入冰隙的深处,带着破开表象的决绝:
“你……你们……收到的最后命令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