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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八章 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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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百九十八章 蝉鸣 (第2/3页)

-那是他最后一点身份高贵的象征,他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跛着一条在奔逃中被流矢擦伤的腿,动作显得格外扭曲。

    “耶律崇那个蠢货完了!瀚王那个老东西也完了!大辽...大辽最后的希望在哪里?”他猛地停步,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毡包壁上悬挂着的一面破旧不堪、勉强能看出是辽国日月徽记的旗帜,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在我萧弘手里!只有我!只有我才能重振大辽!魏狗以为他们赢了?不!草原的怒火永远不会熄灭!”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转向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裹在厚厚皮袍里的身影,那是个面容枯槁、眼神浑浊的老者,是萧弘费尽心机从一个被魏军打散的小部落里“请”来的萨满。

    “萨满!长生天的启示呢?你不是说,当黑雪覆盖草原,苍狼之瞳在西方亮起时,真龙血脉将重聚部众,光复大辽吗?!”萧弘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现在!风雪还不够大吗?我萧弘!身上流着大辽后族最尊贵的血脉!连着四代皇后都是萧姓,我又为何不能自立?我才是天命所归!为什么那些愚昧的部众还不来投奔?!”

    老萨满浑浊的眼珠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嚅嗫着,发出意义不明的音节,他哪里懂什么启示,不过是乱世中靠着装神弄鬼混口饭吃,被萧弘掳来后更是吓得魂不附体。

    萧弘却把这当成了默认,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对!天命在我!那些部落不来,是他们愚蠢!是被魏狗吓破了胆!”他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光芒,“他们需要一个旗帜!一个名正言顺的旗帜!耶律崇如果死了,就算我不行,但耶律家的血脉...未必就绝了!”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荒诞的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形,他猛地扑到那堆破烂的行囊旁,疯狂地翻找着,最终找出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小木匣。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枚色泽黯淡、边缘有些破损的玉佩,上面隐约刻着契丹文字和模糊的龙纹。

    “看!”萧弘像捧着稀世珍宝般举起玉佩,对着两个随从和那吓得发抖的老萨满,声音因亢奋而颤抖,“这是...这是我从上京陷落时,从宫中带出的信物!是流落民间的辽国宗室遗孤的信物!”他完全无视了这玉佩实际上是他从一个破落部族那里抢来的便宜货,“找到他!找到那个流落民间的耶律血脉!哪怕是个牧羊的崽子也行!拥立他为帝!我萧弘就是摄政王!大辽就有了正统!那些观望的、心怀故辽的部落,就有了归附的借口!”

    两个随从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恐惧--这简直是异想天开!在这茫茫草原,连自己都朝不保夕,去哪里找一个“耶律血脉”?就算找到了,谁会认?魏军的刀是摆设吗?

    但萧弘已经彻底陷入了自己编织的幻梦,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身披摄政王的蟒袍,站在新立的“辽帝”身侧,指挥着千军万马杀回上京...不,是杀向更南方!将顾怀从那龙椅上掀下来!

    “去!你们立刻分头去打听!草原上所有姓耶律的,或者祖上可能跟皇室沾边的!特别是那些被魏狗打散的部落遗孤!重赏!不,告诉他们,拥立新帝,光复大辽,封王封侯!”萧弘挥舞着手臂,状若疯魔,他把自己最后一点搜刮来的金银首饰塞给随从,“这是定金!快去!”

    随从不敢违抗,揣着那点可怜的“定金”和那个荒诞的任务,顶着风雪再次消失在茫茫草原。

    接下来的日子,萧弘在几近绝望的等待和病态的亢奋中度过,他强迫老萨满每天对着那面破旗和假玉佩“祈福”,自己则用抢来的劣质颜料,在一张脏污的羊皮上“草拟”着未来大辽朝廷的封赏名单,封官许愿,洋洋洒洒写了十几个名字,仿佛他已经是号令千军的摄政王,他甚至用几根破木棍和抢来的破布,在自己那顶最大的毡包外,搭起了一个歪歪扭扭、如同笑话般的“王庭辕门”,命令仅剩的几个老弱病残的随从每日“站岗”。

    消息,如同草原上的风,总会以某种方式传递。

    “听说了吗?西边乌里雅苏台那边...有个疯子...”

    “知道!姓萧的!以前辽国的大官,被魏狗打得像条狗,现在发癔症了!”

    “嘿,可不是!听说他找了个破玉佩,硬说是辽国太子的儿子流落民间,正到处找呢!他说辽国太子跑了,他就要立个娃娃皇帝!”

    “立皇帝?就凭他那几顶破帐篷和几个快饿死的随从,还有那点兵马?给魏狗塞牙缝都不够!”

    “他还封官呢!听说封了好几个‘王爷’、‘大将军’,哈哈哈!谁去谁就是送死!”

    “克烈部的人放话了,让那疯子离远点,不然放箭射死他!真晦气!”

    流言在饱受创伤的部落间传播,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嘲弄和避之不及的恐惧,偶尔有实在活不下去的流浪汉或小股马匪,被萧弘那“封王封侯”的许诺吸引,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摸到乌里雅苏台,但当他们看到那几顶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破毡包,那如同儿戏般的“辕门”,以及萧弘本人那虽然竭力维持却难掩穷途末路的癫狂时,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有的啐口唾沫转身就走,有的则干脆动手抢走了萧弘仅存的一点食物和破烂,扬长而去。

    一次次的打击,让萧弘眼中的疯狂更甚,他不再满足于等待,开始主动出击,他带着最后几个还算能拿得动刀的亡命之徒,如同草原上的鬣狗,袭击更小的、同样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游牧小群落,抢掠微薄的食物,掳走青壮,强迫他们加入自己那可怜的“王师”,并歇斯底里地向他们灌输“复国”的迷梦,稍有反抗或质疑,便拔刀相向。

    “尔等贱民!可知本王是谁?!本王乃大辽摄政王萧弘!拥立新帝,光复大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他骑在一匹抢来的瘦马上,挥舞着一把豁了口的弯刀,对着被驱赶到一起、瑟瑟发抖的牧民咆哮,牧民们麻木地看着他,眼神空洞,如同看着一个可悲的疯子--他们只关心自己怀里那点救命的干粮会不会被抢走。

    他掳来一个牧羊少年,硬说其眉宇间有“龙气”,不顾少年惊恐的哭喊,将那块假玉佩挂在他脖子上,按着他坐在一个铺着破狼皮的土堆上,逼迫仅剩的随从和老萨满行跪拜大礼,口呼“万岁”,简陋而荒诞的“登基大典”在风雪中进行,萧弘站在“新帝”身侧,挺直了佝偻的脊背,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满足感,仿佛这一刻他真的站在了权力的巅峰。

    然而,这出闹剧很快迎来了终结。

    一支由克烈部边缘小氏族组成的巡哨队,负责清扫靠近自己草场的“鬣狗”,循着踪迹找到了乌里雅苏台,当他们看到那几顶破毡包和那个土堆上的“小皇帝”时,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哄笑。

    “哈哈哈!疯子!你他娘的还没死呢?玩把戏玩到长生天眼皮底下了?”

    “还摄政王?我呸!给老子舔靴子都不配的丧家犬!”

    “把那小崽子身上的玉佩给老子摘下来!看着还值俩钱!还有,把你们抢的东西都交出来!饶你们几条狗命!”

    萧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羞辱感让他浑身发抖,他拔出弯刀,指着那队克烈骑兵,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利破音:“大胆!敢对本王无礼!敢对大辽天子不敬!给本王杀了他们!杀!”

    他身后的几个亡命徒和刚被掳来的牧民,看着对方十几名剽悍的骑兵和闪着寒光的箭头,腿肚子都在打颤,哪里敢动。

    克烈骑兵的头领,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壮汉,嗤笑一声,懒得废话,直接张弓搭箭:“放你娘的屁!射死这条疯狗!”

    嗖!一支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钉在萧弘胯下瘦马的前蹄旁!那马受惊,人立而起,将猝不及防的萧弘狠狠掀翻在地!

    “啊!”萧弘摔在冰冷的雪地里,啃了一嘴泥,那条伤腿传来钻心的剧痛,他的“王冠”--一顶破皮帽,滚落在地,头发散乱,狼狈不堪。

    “大人!大人!”几个随从想上前搀扶。

    “别管我!杀!杀光他们!”萧弘在雪地里挣扎着,挥舞着弯刀,状若疯虎。

    克烈骑兵们像是看一场拙劣的猴戏,哄笑声更大了,刀疤头领一挥手:“把值钱的和能吃的带走!这疯子...打断他另一条腿!让他爬着去长生天那里做他的摄政王梦吧!”

    几支箭矢故意避开要害,带着戏谑射在萧弘周围,吓得他魂飞魄散,两个克烈骑兵策马上前,手中的套马索精准地甩出,套住了萧弘的脖子和那条好腿,在雪地上粗暴地拖行起来。

    “呃...嗬嗬...”萧弘被勒得翻白眼,像一条破麻袋般在雪地上翻滚、拖拽,发出痛苦的呜咽。他的弯刀脱手,那枚假玉佩也从怀里掉了出来,被一只马蹄无情地踏进泥雪里,毡包旁,那个被他强行按在“帝位”上的牧羊少年,早已吓得瘫软在地,尿了裤子。

    “饶命...饶命...”萧弘终于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求饶。

    刀疤头领勒住马,看着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萧弘,眼中只有鄙夷:“呸!什么玩意儿!带走!别脏了这片地!”

    他指的是萧弘那几个吓傻的随从和抢来的少量物资,至于萧弘本人,打断腿的威胁似乎都懒得执行了,这种彻头彻尾的废物和疯子,任其在风雪中自生自灭,比杀了他更解气,也更符合草原弱肉强食的法则。

    克烈骑兵如同旋风般席卷了那点可怜的“战利品”,呼啸而去,留下满地狼藉和死寂,风雪很快覆盖了拖拽的痕迹。

    萧弘像一摊烂泥瘫在冰冷的雪地上,脖子和腿上被套马索勒出的血痕火辣辣地疼,那条伤腿更是痛得失去了知觉,他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雪花落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毡包倒了,“辕门”散了,“小皇帝”不见了,随从跑光了,只有那个老萨满,还蜷缩在角落里,用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复国?摄政王?大辽?

    所有的野心、挣扎、不甘编织出的幻梦,在克烈骑兵的哄笑声和套马索的拖拽下,彻底碎成了齑粉,比地上的雪沫还要卑微,巨大的空虚和冰冷的绝望,比这漠北的风雪更彻底地淹没了他,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恨,只剩下一种被整个世界抛弃、连嘲笑都嫌多余的荒谬感。

    他挣扎着,用唯一还能动的手臂,在雪地里艰难地爬行,目标是不远处一个被马蹄踩塌、露出半截的破陶罐,那里面或许还有一点点昨天抢来的、浑浊的奶渣,活下去...只剩下最原始、最卑贱的求生本能还在催动着他,风雪呜咽,很快将他的身影和那顶彻底坍塌的“王庭”,一同掩埋在一片苍茫的白色里。

    有些野心,有些故事,终于耗尽了最后一点燃料,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

    靖平二年的初夏,阳光终于驱散了笼罩北平许久的料峭寒意,巍峨的新宫城在晴空下展露着玄黑与深红的庄严轮廓,琉璃瓦反射着耀目的光芒,象征着帝国蒸蒸日上的新气象,然而,宫城深处,御书房内的空气,却比漠北的春风更凝滞几分。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几乎淹没了端坐其后的身影,顾怀手中朱笔悬停在一份来自李易的六百里加急军报上,目光却穿透了窗棂,落在庭院中一株新叶初绽、生机勃勃的海棠树上,阳光透过繁密的枝叶,在地上投下细碎跳跃的光斑。

    “死了?”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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