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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炎炎其凤 (第1/3页)
当初项龙骧于河谷败局,在右翼战场全面崩盘、溃兵反卷中军的情况下,以坐纛前压,凭借其无双勇力,一手训练出来的天下劲卒,一度击穿秦军防线。
但许妄阵中有阵,果断舍弃腹心,以八部合围,分阴阳为界,“无论秦甲楚兵,越线者立杀不赦”,在极短的时间里,建立了包围线。
然后一层层裹紧。
其阵滔滔不绝,如长河浩荡。又如巨蟒缠身,终究绞尽了楚军元气。
项龙骧九次冲阵,皆不能出。
最后死于割鹿之围。
是被秦国大军活生生磨死的!
在那血战至死的那些时刻,他心里在想什么?
项北无数次地想象过。
但最后都只有一道留在记忆中的背影。
那位天下名将,出征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
最后也无片语归来,只送回一杆盖世的战戟。
“盖世”二字,即是全部的遗言。
他明白他必须接在手中,须得将其高举。
将帅死国,本分如此。强者担责,理所当然。
时间如车轮飞转,睥睨天下的青年,变成了沉敛模样。
其时也,北风又起,黄沙漫卷。
曳地长刀带出来的深壑,无法被流沙掩埋。那锋锐之极的刀意,在滚烫地面结了一层早霜。
对面不知何来的妖女,带来项北此生最为强烈的危机感。
他的眼睛瞎了,不再去捕捉光影,见不到世间繁华。
但心中的城,此刻乌云盖顶。
他明白这或许是最后的时刻,而他往前行。
他会如项龙骧一般冲锋。
盲眼之后声音的世界比从前更清晰。
辚辚战车声,猎猎旗帜声,内心的声音。
我曾经不可一世。
我曾经避他锋芒。
我曾经欺骗自己。
我曾经依赖天生的神通!又亲手毁掉了依赖。
现在,就来验证这一切吧。
并非验证一路走来的选择是否正确。
而是验证那个出发时的孩子,是否还有勇气,向人生冲锋。
项北倒提战戟往前走,魁伟身形投下一道拉长的身影,在滚烫的砂砾上被煎熬:“今以死诀,阁下……当示我以何名?”
嵌金黑纱的发冠,束缚着他的长发。
蒙眼的黑色缎带,像剑眉下的阴翳。
这披挂着黑色嵌红战甲的男人,在广阔无边的沙漠,孤锋迎敌,步如犁庭。
骄命抬起眼睛,总算有了两分期待:“接下这一刀,我再告诉你我是谁。”
她手中提着的这杆长刀,名为“寒江雪”。
长杆是竹质有节,更像是一根钓竿,作为长柄来说纤细了些。刀身狭长而冷,不似寻常偃月刀那样阔大凌厉。
自是妖界名兵,锻材取自一尊大妖的独角。
持此刀者,乃真妖狸飞云,五个时辰之前,才战死在【星渊无相梵境天】,死在惨烈的月门争夺战里。尸身为联军夺回……被她取来一用。
倘若项北还在楚国大军之中,她还需要蜈椿寿帮忙创造机会,寻求战场上一个稍纵即逝的错锋。
要顾及整个战局,要掂量在左嚣眼皮底下掠夺神通的可能性。
今以偏师至此,她自然硬桥硬马,正面锻锋。
她要摘一颗最完美的神通果,并不介意叫项北蓄势到巅峰。
古老星穹封于一钵,神霄世界自然不见日月。群星也隐,但天象未绝。
中央天境和凡阙天境的乱战,是四陆五海所眺望的天景。战争中肆意泼洒的流光,亦是今番仰首的惊电。
至少在地圣阳洲,环境并不黯淡。
尤其在这一望无际的烈煌沙漠,此地独有的“烈煌石”,会在黑夜来临的时候,将白日储存的阳光释出。
每每此世陷入长夜,烈煌沙漠却如明灯。
所以这座沙漠又名“不夜领”,因其冠绝阳洲的恐怖高温,向来生灵绝迹。
项北选择在这无主之地建立前营,是为了避免触动阳洲势力本就紧绷的神经,也是将“烈煌石”当做一种先期圈占的资源。
现在大军退潮,这里则像是一座日夜不眠的斗场,等待即将发生的残酷厮杀。
寒刀挂雪,铁锋燃焰。
就这样在漫漫黄沙中,他们彼此走近。
双方的杀气,先于所有的碰撞发生,竟作金铁之鸣,炸出飞泼如雨的火星!
在滚烫的星子中,骄命驾驭这面容惨白的真妖身体,念动而刀出。
地圣阳洲非常的炎热,风中带火,砂石滚烫,地面都像是煎出了热油,空气也没来由的干涩……这一刀却泼得寒凉。
滋滋滋,滋滋滋。
整个烈煌沙漠都沸起白茫茫的蒸汽。
骤冷骤热之下,那硬逾钢铁的烈煌石,颗颗炸响,发出清脆的裂声。
一时倒像是人间仙境一般。有仙气缥缈,仙乐奏鸣。
项北的心中有一座大城,在内府境的时候,这里曾经是他专门创造的神魂战场。随着他这么多年征战,已经从一处厮杀斗台,成长为永伫元神的杀城。
剜去了天生重瞳,神魂仍然是他的强项。及至“见我洞真”,元神成就,他亦炼出一尊征天斗地的杀伐元神。
这时杀城亦结冰,如镜折天光。
此处三九寒冬何曾飞雪,向来艳阳高照却已凝冰。
天空有一轮霜冰白日,正散发泠泠寒光,将霜意一层层地涂抹上高墙。
骄命的刀,变天时,改地貌,摧人心。
项北感到寒凉刺骨,战戟也结霜,披挂的甲叶仿佛凝固了,一双大手已是乌青之色。甚至于他的思维,也变得缓慢。
可即便是如此迟缓的思维里,也蔓延出不可抑制的本能恐惧——
这一刀“寒江雪”,在斩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预判了他接下来的反应。让他已经准备好的攻势,根本没有办法展开。
他尤其有清晰的认知——若是按原本设想的方式来反击……一定会死!
果然洞彻人心吗?
传说中的他心通?
项北双手顿时一错。指骨上的皮肉,一层层炸开——
快!再快!更快!
他仿佛听到这具道身筋腱断裂的声音,让大脑纯粹得只剩下一个念头。
无所谓慢,也无所谓被看穿。
“啊!!”
他怒声而啸,终于抬起那盖世的戟。
杀城裂冰,霜日掩于黑云。
元神已经脱困,戟锋也迎上了刀锋。
铛!
项北被一刀劈进了地底,一路轰隆,分沙裂石三千丈。
这实在是太清晰的差距体现。
骄命是以绝巅的眼界,来驾驭洞真层次的妖身,凭借其调教道身的能力,将此身推至洞真极限,直逼陆霜河、楼约那等层次的真人。
在战前还做了针对项北的道身调整,把项北的元神优势都抹去。
且又完全洞彻项北的心思,每一刀都斩在先机。
仅仅一个照面,项北接刀都见险!
汩汩汩。
岩浆翻滚。
火红色的熔流,顷刻填平深壑。
可在岩浆奔流之中,却有黑烟滚滚。
拔身足有丈九的项北,以比坠时更快的速度反冲上来,毫无退缩之意,一戟向骄命压下。
身后虚空是一张张怒吼的鬼面,绕身之黑烟如有灵性般嘶声未止。
此刻他的力量已经推到了极限,举手抬足空间扭曲,身形已远,身后还留下一长串的烧灼了空间的人形印痕。
“内贼无死,外贼无侵”,是为【吞贼霸体】!
此时此刻他心中没有任何花巧的想法,忘却了一切战术战略,只有一个绝不更改的念头——
向前压!
以力之极,势之极,勇之极,来与对手分生死。
用最纯粹的战斗意志,来应对【他心通】的洞察。
属于真妖狸飞云的脸,露出一丝惨白的笑。
才在阮泅那里进行了神通漏洞的补完,现今在项北这里,又得到一种应对【他心通】的思路……天下英雄何其多也!
“你有资格知道我的名字!”
枝颤果摇霜意冷,骄命抬刀更往前:“吾乃——”
铛!
盖世戟已经压上了刀锋。
铛!铛!铛!
显现吞贼霸体的项北,高举盖世戟,如抡铁锤锻刀,一路铿锵不止歇。
他哪里还需要知道对手的名字!
他心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唯一的念头牵动着他全身的筋肉。坚逾钢铁的意志,释放着他所有的力量。
嘣嘣嘣!
筋络绞动弦音紧。
肌肉簇集如山撞山!
力本身就是一种美,汗水飞溅也如金珠玉髓。莹莹有光,尖啸排空。
极致的力量绽放在这烈煌沙漠,你应该相信这具身体——他能拽下天空,他能拔起大地。设使天有把,地有环!
骄命亲手调教出来的绝顶妖身,连连接锋之下,竟然感到手心作痛。
甚至于已经虎口见裂,妖血漫红。
“君之力也,真人无极。以勇对勇,以锋着锋,我持此身输一筹!”
骄命坦然承认这份不足,主动后退了一步。
【他心通】剥夺了对手的战术设计,战斗中的思考布局是她的优势,硬碰硬并不是最好的战斗选择。
若不是为了见证项北最强的状态,本该用水去承锋,用棉花去着铁。
刀锋掠过,雪花大如席。
极寒刀劲凝成的雪,结成天地间层层环转的刀阵,不但压制着此方时空,还把项北外散的劲力都吸纳。
漫天飘落的雪花,一次次予项北以软绵的微滞。
无限次的拦截与化解后,霸烈无双的黑甲战将,如同行在深海,一举一动都像是与这片天地对抗……很快便是一身白。
可他的招式仍然老道,披枷带锁,翻戟如龙。
虽是困兽,亦每一式都竭尽全力,好像从来都不懂得保留。
骄命且战且退,一重重地巩固刀围,声音亦如霜落,平静地浸冷其心:“此刀‘留客雪’,劝君惜别离。”
“狸飞云在孤鹜岭伤情别离,悟得此刀,实有绝顶之姿。可惜她心不够冷,情伤太重,只有真正无情者,才能驾驭有情刀。而这场战争……没有给她走出来的机会。”
“我不是要跟你说这一刀有多么强大。我是要跟你说——大家都有很多令人扼腕的牺牲者,你不必为自己遗憾太多。”
刀光飞转如雕花,骄命声幽意冷:“你已经证明了你的勇力,但如果仅止于此,也不足以保住你的军队。困兽之斗,徒呼悲声。我未见悲也。”
项北蓦抬头。
侧耳似听心。
“遗憾吗?”
“困兽么……”
绑眼的缎带轻轻扬起。
“天有穷,地有极……心无疆!此身虽缚,此心何拘!”
这魁伟的道身,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如群鬼开崖窟。鬼气如沸茶水雾,缭绕其身,冲撞着压身的刀域,发出哐哐当当的响。
他的速度再一次加快,势不可挡地追近了骄命。
雪愈急。
天地白茫茫,几乎叫人不敢相信,这里是烈煌沙漠。
项北一往无前。
在一层层刀刮的飞雪中,身上甲片似鱼鳞般被剥落!
很快战甲便残损,里衣也褴褛。
那似钢铁浇铸的肌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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